墙上的圆钟滴滴答答地转着，客厅安静了将近半个小时。黎与桑的衣领湿了一大片，怀里的人终于沉睡过去。黎与桑小心翼翼地将陶姜兰靠在抱枕上，把她双腿放上沙发。
一场吵闹下来，黎与桑和黎与荷的精力几乎消耗殆尽，精神上更是疲惫不堪。黎与荷长舒口气，起身把黎与桑拉到自己的面前，伸手抚摸他头上的绷带。
“血这样止不住，得去医院。”说完黎与荷拨通了李越的电话。
“喂？小荷啊，找我什么事？”
李越那边很嘈杂，吵闹的人声中夹杂着酒杯碰撞和划拳的声音，看样子是又在吃宵夜了。
黎与荷沉默了几秒，打开门走到走廊，黎与桑跟着出去。
“越哥。”黎与荷语气没了平时的清亮，略感疲态地说：“你今晚有时间来我家一趟吗？”
“有啊，咋啦？”
“小桑的头受了伤，流血了，我想请你帮忙带去医院看看。”
“什么？”对面的李越站起身，“这是咋了？咋还受伤了？打架了？”
黎与荷没有精力解释，说：“你到了我再跟你说吧。”
“行行行！你在家等着，我马上过去。那什么——兄弟们先喝着啊，我有个急事儿得走了——对了小刘，今晚你先垫个单啊，回头我转你钱，这一顿算我请的……”
李越在那头着急忙慌，黎与荷挂掉电话，对黎与桑说：“我让越哥带你去医院看看，我……在家看着她，免得她突然醒来又发疯。”
“姐……”
黎与荷叹气：“她这几天发病，吵着闹着要来见你，我就带她来了，谁知道……等她状态好点我就送她回去，在这儿待着指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黎与桑握住黎与荷的手腕，安慰道：“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黎与荷拍拍他的手：“没事。”
深夜，李越带着黎与桑去了医院。
第二天，黎与桑没有去上课。他在医院拍了片，上了药，整个人昏昏沉沉，头痛剧烈，李越就给他订了间病房睡了。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他打开手机，黎与荷给他发了微信，联系了班主任请了一天假，说是发烧。
除了黎与荷之外，他的微信里就只有“开心一家人”里有消息。他点开，翻到最上面，费柳杨和明薇艾特了他，问他怎么发烧了，严不严重，身体如何……聊了好几百条关于他的，话题才逐渐转到中午吃什么。现在正是午休的时间，群里倒是很安静。
黎与桑没有回复的力气，胃里一阵空落落的，头又一阵眩晕，他靠着枕头再次睡了过去。
由于恢复情况不算太理想，黎与荷给他多请了一天假。第二天晚上，黎与桑才出院，被李越接回家。他一进门，桌上摆满了菜，是陶姜兰做的。
这会儿她清醒了过来，围着围裙，在厨房哼着歌煲汤。
“妈。”黎与桑叫她。
她转过身，急忙上前捧着黎与桑的脸，“小桑啊，身体怎么样了？”
“我没事，妈。”
黎与桑头上还缠着绷带，虽有外面一层头发遮盖住，但还是很明显。陶姜兰摸着他的伤口处：“妈妈对不起你，我当时疯了，神志不清，身体都不像是我自己的了，就这么打了你……”
说着陶姜兰满脸懊悔，眼看就要哭了，黎与桑赶紧握住她的手：“没事的妈，医生说伤口不严重，过两天就能解绷带了。”
李越说：“是啊阿姨，只要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陶姜兰这才注意到门口的李越，她惊恐地睁大了眼，连忙把黎与桑拉在自己的身后，指着李越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对我儿子做什么？”
“我？”李越一头雾水，刚想解释着进门，就被陶姜兰大叫着立在原地。
“站住！别过来！”
陶姜兰情绪不似刚才，眼看憋着气又要爆发，黎与桑赶紧转身挡住他，说：“没事的妈，这是姐姐的朋友，跟我没什么关系的。”
“什么？”陶姜兰不信，喘着气斜视着地面。
李越虽没见过陶姜兰，但从黎与荷口中也了解过很多，每次发疯逼着黎与荷回老家照顾她，回来后黎与荷也都会跟他说起这些事，因此面对此刻情绪很不对劲的陶姜兰，李越不敢过多刺激。
他退出门口好几步，说：“那个啥，阿姨你别紧张，我这就走了，这就走。”
说着对黎与桑使了个眼神就转身离开了。
李越走后，在黎与桑的安抚下，陶姜兰才逐渐恢复平静。
他拉着黎与桑坐在沙发上：“小桑，你先坐着，妈妈炖完汤，咱们等你姐姐回来吃饭，她下去扔垃圾去了。”
黎与桑微笑：“嗯，谢谢妈妈。”
“跟妈妈还客气什么呢。”
陶姜兰喜笑颜开，哼着歌回到厨房查看火上的鸡汤，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黎与荷回来时，黎与桑正帮陶姜兰盛着鸡汤。
“哟，见鬼了？”
“去去去！”陶姜兰白了她一眼，“什么见不见鬼的？尽说些晦气的话。”
黎与荷耸耸肩：“是是是，我老妈就是厉害，厨艺了得啊。”
“哼！”陶姜兰咧开嘴笑，揪着围裙擦了擦她滋到油汤的手，和姐弟俩一起坐在餐桌上。
她给姐弟俩盛了饭，然后把鸡汤里的鸡腿一人一个夹到两人的碗中，嘴里念着：“多吃点肉，补身体，看你们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陶姜兰养不起孩子呢！”
说着又夹着一块糖醋排骨放到黎与荷碗中：“还有糖醋排骨，小荷最爱吃的。”又夹了肉末茄子到黎与桑碗中：“还有弟弟爱吃的肉末茄子，你说说你，尽喜欢吃些素菜，要跟你姐姐学习，多吃点肉，别到时候长得还没你姐姐高，叫别人笑话。”
陶姜兰东一块西一块，给姐弟俩碗里夹满了菜。
黎与桑给她也夹了块鸡肉：“妈，你也多吃点，我和姐姐吃不完了。”
陶姜兰开心地大笑：“行，我跟你们一起吃。”说着把黎与桑夹给她的肉夹起来吃。
黎与桑和黎与荷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陶姜兰。她今天格外正常，也露出了鲜少有的笑容。
一时间，狭小的家里，三人齐聚在不算大的饭桌上，画面是久违的其乐融融。
吃到一半，陶姜兰喝了口水，突然开口问黎与桑：“小桑啊，你们班……男生多还是女生多啊？”
黎与荷吃饭的手骤然停住，抬眼看向陶姜兰。
黎与桑顿了一下，随后笑着回答：“女生多一些。”
“哦……”陶姜兰接着问：“那……你的同桌是？”
“我们是单人单桌，没有同桌，我们班女生比较多，我坐在最后一排，周围都是女同学。”
“这样啊……”陶姜兰一愣，“为什么坐最后一排啊？你的成绩不是应该第一排吗？”
“这个……学校规定的，在一个固定位置盯着黑板，容易引起眼睛斜视，所以每周都会轮流换座位，这周，我坐最后一排。”
“哦……这样啊……”
黎与桑看着陶姜兰沉思的样子，抬眼和黎与荷对视。
他说谎了。
班上男生很多，也不是单人单桌，甚至自己坐在角落，前桌和同桌都是男生。
至于为什么要撒谎，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他告诉陶姜兰真相，这顿饭怕是吃不下去了。
“那个……你们学校有女孩子追你吗？”
黎与桑一愣，说：“没有。”
“……哦。”陶姜兰笑了笑，说：“你这个年纪，早恋很正常，要是有喜欢的女孩子，我也不反对你谈恋爱，不过啊……还是要以学习为重，不可以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跟女孩子在外面开房什么的——”
“妈！”
黎与荷打断她：“他心思都在学习上，没功夫谈恋爱，有我管着，你就放心吧。”
陶姜兰眼神黯了下去，轻声回答：“……哦。”
眼看她又要问什么，黎与荷先她一步开口，问黎与桑：“跟你请假的时候，和你班主任聊到，你们要运动会了是吧？”
黎与桑点头：“嗯。”
黎与荷问：“什么时候开始？”
黎与桑回答：“这个月末，也就是下周四周五，运动会结束就放国庆了。”
黎与荷问：“你有报名什么项目吗？”
“男子接力……咳！”黎与桑立马打住，故作咳嗽了几声，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说：“我报了男子200米短跑。”
“200米啊？”陶姜兰用筷子点点桌面，“200米……那还可以，不算太长，要是上千米那就不行了，身体吃不消。”
黎与荷嚼了口饭：“你儿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话题被黎与荷引开，逐渐聊到了她自己在车厂的工作上，这顿饭才在平和中结束。
次日，黎与桑回到班上，果不其然因为头上的伤成为了焦点。
“小桑，你头怎么了？”明薇问。
黎与桑：“撞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明薇担忧地摸摸他伤口处的绷带，然后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嗯，不发烧了。”
费柳杨来到明薇桌旁，对黎与桑说：“明天的运动会你要不要退赛？头这么痛着就别跑接力了，我去找个人替你？”
黎与桑摇头：“不用，我没事，绷带今晚就能拆了，头……也不痛。”
“一定可不要勉强啊，我找个替补，到时候不舒服你跟我说，我让替补上。”
“嗯。”
早自习铃声很快打响，欧佳带着全班朗读课文。
尚槐屿在早自习上到一半时才从后门进来，坐到座位上。在看到黎与桑头上的绷带时，他愣了有几秒钟，然后才拿出语文书，跟着早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