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开车带着陶姜兰来到了一中。
运动会是学校的开放日，他们到的时候校外已经陆陆续续停了不少私家车。大门口的门卫见他们车来，立马走过来问：“是家长么？”
李越摇下车窗：“是的，来看孩子比赛。”
门卫看了周围一圈，指了指侧门的方向，说：“大门已经不让停车了，要停车的话去侧门或者地下停车场吧，感谢配合。”
“行！没问题！”李越调转车头，对门卫说：“大哥！谢了啊！”然后往侧门方向开过去。
侧门车停的少，门外还有好大一片空地。李越把车开到空地刚停稳，车里的陶姜兰就迫不及待解了安全带下车。
“阿姨，别着急，等我跟你一起。”
李越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通话界面明晃晃的“黎与荷”三个字差点没让他把手机扔出去。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快四旬大汉，这一刻竟手抖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接通：“喂…喂？小荷啊？什么事呀？”
“我妈呢？”黎与荷的声音有些急切，“你带她出去了？去哪了？”
“额……这个……”李越的语气透着心虚：“那什么……小桑不是运动会嘛，阿姨呢就……说是想来看看……”
“什么？”
“那个那个……我看阿姨状态挺好的，想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带她来……了。”
“李！越！”
“唉哟小荷，哥错了错了……”李越见陶姜兰已经走了挺远，连忙追上去，手捂着手机通话口小声地说：“我们已经在学校了，她这会儿看这状态不错，挺高兴的。”
对面黎与荷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说：“你看好她，别让她惹事，我现在立马过去。”
“哎哎好。”
黎与荷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从家里骑摩托车赶过来差不多要半小时，李越看着陶姜兰的背影，她正挽着帆布包四下张望，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小李啊。”陶姜兰转过身叫他，李越连忙小跑到她身边，说：“怎么了阿姨？”
“小桑在哪个班你知道吗？你看路上隔三差五就有学生经过，他们应该是自由活动吧？”
陶姜兰拍拍脑门：“你看我这个记性，也不知道问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比赛，这会儿到了学校晕头转向的也不知道往哪边去。”
李越自然是知道黎与桑的班级在哪，只不过经过刚刚电话里黎与荷的叮嘱，他这会儿就有些犹豫了。
“那个，阿姨，我听小桑说他的比赛在上午，现在已经下午了，他估计都比赛完了。”
“比赛完了？”陶姜兰神色瞬间落寞，低着头愣了几秒后说：“那，来都来了，看不了比赛，起码也去看看小桑，看看他的教室、同学，顺便有机会的话，再去见见班主任，感谢一下人家的照顾。”
“阿姨……”
李越语塞。陶姜兰说的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同为人父，李越能理解此时陶姜兰的想法。
他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距离打完电话才过去几分钟，这会儿黎与荷才刚出门不远。李越脑子里琢磨着要怎么打发陶姜兰的时间，好等黎与荷过来。他看着偌大的校园，对陶姜兰说：“那个，阿姨，我们要不去他们操场看一下？比赛嘛，那肯定就是在操场上。”
陶姜兰眼睛瞬间有了光，人也笑了：“哎，好，好。”
两人来到操场的时候，上面一团团站满了人。
左边在立定跳远、右边在沙坑跳远，另一边在跑“同舟共济”，四人一队左右脚分别绑着长长的木板，跑几步栽一下，趣味性大过了比赛本身。
李越跟在陶姜兰身后，围着操场找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黎与桑。李越又看了眼时间，解释道：“可能，小桑比赛完了，去看别人比赛去了。网球啊、羽毛球啊、篮球啊都有可能，男孩子最喜欢看这些了。”
接着又说一中是东沿最大的高中，这些项目都有专门的场馆，于是又带着陶姜兰去了网球场、篮球场、羽毛球厅、教室，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最初进来的侧门。几乎将学校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黎与桑，陶姜兰身体经不住疲乏，情绪也不似刚开始那样活力。
李越发现了这点，再次看了眼时间，好在黎与荷差不多也要到了。
他说：“阿姨，没关系，学校太大了，今天又有很多家长，找的时候擦肩而过了也有可能，这样吧，我先带你去那边的亭子里坐着休息一下，咱吃点东西，然后我再给小桑打个电话。”
陶姜兰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李越便带着陶姜兰往不远处的几座亭子走去，并给黎与荷共享了位置，内心祈祷着她能快些来。
亭子坐落在一片梧桐树里，中间有条绿茵茵的河，和一座百年老桥。
闲暇之余，这里是一中的学生最爱来的地方。当然，也是老刘最常来的地方，他来这儿不为别的，只为了抓小情侣。
秋日，梧桐树落下了金黄的叶，铺了地上一层，空气中吹着凉凉的风。
明明不热，黎与桑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低着头，站在尚槐屿面前，看着他因呼吸微微上下浮动的喉结。黎与桑就这么任他伸出手指，细细磨着自己耳边有些长长了的鬓发。
“我去……啊哈哈……”一旁的明薇笑得合不拢嘴，拽着费柳杨的胳膊，激动着一拳一拳打在上面。
“嘶——哎！薇姐你干啥呢？笑这么开心？”
“嘘——别说话！”明薇拉着费柳杨坐下，掏出手机拍下了两人的照片，奈何没关静音，“咔嚓”声就这么传进了黎与桑的耳朵。
黎与桑听见旁边的动静，耳尖有些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就这么站着。
尚槐屿则轻声笑了笑，叫他：“小……小桑？”
听见尚槐屿叫自己的名字，黎与桑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异常快速。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和尚槐屿对视，眼神里有惊异和温和。
尚槐屿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黎与桑抿抿唇，点了点头。
明明只是叫个名字，黎与桑却觉得比尚槐屿对他表白的时候还暧昧，他看着尚槐屿，漂亮的眼睛里淌着只有对方能看到的柔波，让尚槐屿看入了迷。黎与桑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尚槐屿，心跳也从未这么快过，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可置信。
“你的脸上……”
“……嗯？”
尚槐屿食指弯曲着在黎与桑的脸颊刮了刮，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灰。
“脸，脏了。”
“脏了？”
黎与桑抬起手背蹭蹭：“现在呢？还有吗？”
“还有。”
又蹭了蹭：“现在呢？”
尚槐屿顿了两秒，说：“还有点儿。”
“那……”黎与桑再次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他轻轻地呼吸，脸颊发烫，鼓起勇气把脸抬了抬，“你要，帮帮我吗？”
尚槐屿显然没料到黎与桑会这么说，微张着嘴愣了几秒，然后嘴角上扬笑了笑，回答：“嗯。”
也许是秋风作祟，黎与桑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刚刚和尚槐屿对视时，他又不禁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那个荒唐的梦。不但让他脑子变奇怪了，刚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垫脚去亲尚槐屿。
奇怪，太奇怪了。
陶姜兰穿过树林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儿子正直直地站着，仰起头，让另一个男生抚摸脸颊。
“啪——”
秋日的温静被一声响亮的巴掌打破。
尚槐屿捂着火辣辣疼的脸，大脑一片空白，看向了站在他面前拉着黎与桑的手，满脸愤怒的女人。而一旁的明薇和费柳杨，以及不远处的李越，都石化般地僵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齐齐朝他们冲了过来。
“阿姨——”
“班长——”
黎与桑手腕被拽的生疼，他眼前黑了几秒，惊恐地望着出现在面前的陶姜兰，冰冷的颤栗从四肢开始蔓延，然后汇聚到胸口，让他呼吸困难。
“……妈。”
“啪——”
又是清脆的一巴掌，这一会回落在了黎与桑的脸上。
“你干什么？啊？我问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干什么啊——”
陶姜兰情绪激动，扯着黎与桑的衣服，一拳一拳打在他胸口，“你说啊！啊？你刚刚在干什么？”说着指向尚槐屿，“他是谁？我问你他是谁？他刚刚……摸你的脸了是吧？啊？”
“他为什么要摸你的脸？你们是什么关系？啊？说啊！”
陶姜兰崩溃地大哭起来：“你说啊！哑巴了？说啊！说啊！”
费柳杨和明薇跑过来拉住了尚槐屿，李越也正想拉陶姜兰，被她一手甩开。
“阿姨，你先别激动。”
“滚开！”陶姜兰扯着嗓子大吼，通红的眼睛瞪向黎与桑，正想上去又一巴掌，被冲过来的尚槐屿挡住，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班长！”
黎与桑下意识喊了尚槐屿，伸出手拉过他，自己挡在了尚槐屿面前：“妈，妈！别打了！你打我，别打他！”
这一言行反倒把陶姜兰激得不行，大口大口地呼吸，胸口急促起伏，然后彻底发起病来。她胡乱地叫着抓了几下头发，神志不清似的左右望望，捡起地上一根木枝，转身就朝黎与桑身上打去。
黎与桑没有反抗，就这么任她打，树枝粗糙的表面划过黎与桑的皮肤，瞬间留下几道鲜红的痕迹。
尚槐屿想上来挡，但黎与桑手伸到背后悄悄扣紧了他的手指，不让他动。
“你这是要我死吗？啊？呜呜……你是不是要我死啊……你不是说要参加比赛吗？结果呢？结果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陶姜兰哭得撕心裂肺，一下跌坐到了地上。刚好黎与荷这时候寻着位置赶到了现场，她看到陶姜兰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
黎与桑见到她，叫了声姐。
黎与荷看到黎与桑湿润的双眼，左脸一片通红，上面还挂着血条，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她拉着陶姜兰的胳膊用力将她提起：“你在学校发什么疯？给我起来！”
和那天在家里发病一样，陶姜兰面对黎与荷害怕但逆反，黎与荷越吼她，她就叫得越大声。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给我闭嘴！”
说着黎与荷一把架住陶姜兰的胳膊，把她拎了起来，然后对李越说：“别干站着，过来帮忙。”
“哦……哦哦！来了。”李越知道自己似乎犯了个错误，这会儿让干啥干啥，听黎与荷的话控制住了撒泼的陶姜兰，将她往校外带。陶姜兰的哭喊引来了附近的学生，但迫于李越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没太敢正大光明地看，只三三两两寻个热闹。
侧门的门卫这会儿不在，很快，陶姜兰就被带出了学校。
黎与荷看了黎与桑一眼，走到他身边，问：“后面还有比赛吗？”
黎与桑摇头。
“那可以提前离校了是吧？”
黎与桑点头。
“好。”黎与荷拉起黎与桑的手腕，“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