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药彻底凉了,肆宁的手得以解脱,姜琼不想打扰她学习,没有久留,叮嘱了些事情之后便离开了。
肆宁反锁上门,没有犹豫的转身跑去卫生间,在水龙头下用凉水冲着左手,洗手液搓了五六遍。
手上刺鼻的药味消失,呼吸间终于得到顺畅。肆宁关上水龙头,拿起一旁的毛巾将手擦干,动作间,她瞥及自己的左手掌心,上面的几条纹路中,隐匿着一条细长的疤痕,颜色很淡,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它出现的时间不短了,曾经由它引起的轩然大波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像成了一场印象深刻的恶梦,对于梦中内容肆宁想过彻底遗忘,但因有这痕迹存在,再加上小姨时不时的担心,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实在太难。
肆宁手指蜷缩,将那道痕迹遮盖住,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心口的压抑愈来愈明显,她用指尖狠狠压住那里,疼痛冲击着,好一会儿,体内翻涌而出的波涛还是没有平息的迹象,她缓缓松开已经疼到麻木的手,把毛巾放回原处,转身走去客厅,从书包中翻出一瓶白色药物,倒出两粒生咽下去。
有药物帮持,肆宁很快就平静下来,但这种药物镇静的同时也有催眠作用,她逐渐感到头脑昏沉,很想躺在床上一睡了之。
作业还没写完,她硬撑住意识,终于在两个小时后如释重负。
书包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收拾,干脆扔在茶桌上,她从地上坐起来,转身躺到沙发上,灯也没关,直接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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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的格外沉,肆宁睡醒的时候已经7点四十了,她昨晚忘记设闹钟,睡到这个时间不出意外是要迟到了。
昨天晚上小姨临走前特意提醒她,一中早自习7点开始。
简单的洗漱,换上了戴有一中校徽的校服,肆宁没有来得及吃早饭,一路赶到校门口的时候已将近八点。
校门口空荡荡的,放眼望去除了门卫大爷之外,再无其他行走的活人。
肆宁看着紧闭的校门,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反正也进不去学校,不如接受现实回去继续睡觉的时候,门卫大爷一脸严肃的朝她走过去,她身上的校服太显眼,大爷上来就问:“哪年级哪班的?这都几点了还不急不慢的!还把不把校规放在眼里了?”
不知校规是什么的肆宁沉默下来。
大爷第一次见到有学生迟到了还表现的气定神闲,感觉自己的威严被挑衅,顿时火大,扬言要上报教导主任。
他以为这样威胁之后就能让学生感到害怕,谁知眼前的姑娘听完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
大爷气急败坏的把肆宁带到传达室,登记了她的信息,见到是高三理科一班的之后,脸色有微妙的变化。
“高三一班可是重点班,我在这儿干了十几年都没见过有一班的学生迟到,你今天是什么情况?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理由充分的话我就不告教导主任了。”
肆宁看着态度松动的大爷,她没有迟到的经验,此时此刻想不出充分的理由来撒谎,沉默两秒,平静开口:“睡过头了。”
大爷没料到这姑娘会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睡过头这种话,一时间连脾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了,黑着脸憋了半天,咬牙切齿的蹦出句:“我这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大爷这次可不是故意威胁肆宁,他是真的掏出手机,从抽屉里翻出全校老师的联系名单,找到高三一班班主任。
当着肆宁的面打过去电话,过了好一会儿老隋才接,大爷上来就说:“是高三理科一班的班主任吗?我是传达室这边,你们班有学生迟到了,是个小姑娘,你有时间的话过来一趟。”
老隋不知道说了什么,大爷扫了眼面前站着不动的小姑娘,板着脸对电话里说:“是,挺高挺瘦挺漂亮,文不文静的没看出来,反正这态度是很不好,迟到了还理直气壮的,简直不把校规放在眼里!”
大爷越说越火大,“你身为班主任怎么教的学生?赶紧过来领人,不然我就要走流程上报批评了!”
肆宁静静的看着他挂掉电话,暗自猜测着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应该是班主任赶来这边,和她一起挨大爷一顿骂,然后把她领回去批评教育一番,或许会写一份检讨,也或许会打电话请家长。
姜琼这几个月对她在意到超出正常范围,如果知道她因为睡过头而迟到,肯定会猜测她是不是没休息好,然后各种询问,再不由分说的做出各种关心她身体的行为。
肆宁回想起昨晚的那锅药汤,隐隐感到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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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传达室的门被敲了敲,接着推门进来一个人。
站在一旁的肆宁和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大爷一起抬头看过去。
陆蘅呼吸微促,应该是路上走得急。他进来后率先看了眼肆宁,然后朝大爷走过去,好声好气的解释情况。
他说班主任正在上课不方便过来,所以安排他过来领同学回去。
他还说这位女同学是昨天新转来的,不了解一中的校规,希望大爷能够谅解。
大爷啪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气势汹汹的说道:“你自己问问她为什么迟到!看看是不是因为不了解校规迟到的!”
陆蘅站在肆宁旁边,闻言后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
肆宁默默垂下眸。
“睡过头了!我听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大爷说,“这是一个高三生能扯出来的理由吗?挑衅我呢?!”
陆蘅面露一瞬愕然,然后反应迅速的敛起来,安抚大爷说:“您别生气,她没有挑衅您的意思,您也知道高三的学业紧张,她应该是熬夜学习睡得晚,今天不小心睡过头了,有了今天的教训,她以后一定会注意的,对吧?肆宁同学?”
陆蘅给肆宁铺了台阶,示意她走下去。
肆宁看着火气正旺的大爷,说:“嗯。”
她一直都是这副平平淡淡的面孔,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意识到错误,大爷一瞧她这样就气不打一出来,总感觉自己的威严没被放在眼里,“嗯什么嗯!不会说别的话了?!”
“以后不会了”,肆宁说。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站在这里惹我上火”,大爷烦躁的摆了摆手,“下不为例,再敢有下次,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全校通报!”
“谢谢大爷,那我们先回去上课了”,陆蘅礼貌的对大爷笑了笑,手悄悄拽了拽肆宁的校服衣摆。
肆宁收到暗示,对大爷说:“谢谢大爷。”
大爷别开眼,直接赶人,“赶紧走走走!”
两人顺利离开传达室,陆蘅见肆宁垂着眸神情低淡,以为她被大爷训了之后心里不舒服,安慰道:“大爷脾气虽然暴了点,但心肠是好的,他对你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他没有恶意。”
“嗯”,肆宁说。
“你刚来这边,不知道这边早自习的制度,来晚了是情理之中”,陆蘅说,“不用担心会受惩罚,老隋让我来的时候特意交代我要跟大爷说清楚这一点。”
肆宁点了点头。
陆蘅见她一直表现的情绪平平,猜不透她的真正想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安慰了,又不愿就这样陷入沉默,他转念想到大爷说过的话,没忍住笑了出来:“但你怎么会直接跟大爷说睡过头了?这种理由任谁听着都不会高兴的。”
“……”,肆宁说,“确实睡过头了”
陆蘅忽而理解了大爷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这种犯了错还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态度,确实存在挑衅意味。
“昨天睡的很晚?”,陆蘅问道。
肆宁不愿过多言语,敷衍的“嗯”了一声回应。
陆蘅习惯了她单个字蹦的交流模式,自顾自顾继续说下去:“老隋托我照顾好你,我却在你转学的第二天就让你被门卫大爷训,是我的责任。”
肆宁:“……”
她是缺胳膊断腿了吗?为什么需要别人照顾?
肆宁感觉荒唐的转头看陆蘅,“我不需要照顾。”
陆蘅却说:“不是一回事,你初来乍到,许多地方不熟悉也不适应,我身为班长兼你同桌,自然要担起责任,好好照顾你,帮你早点适应环境。”
“……”,肆宁无语道,“不用”
“就像你今天早上迟到,如果昨天晚上我事先提醒你的话就不会发生了”,陆蘅说。
“……”
竟还可以这样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吗?
肆宁不理解。
到了教室,正在上课的老隋见到陆蘅将肆宁领回来,当着班里同学的面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招呼他们赶紧进来听课。
下课后老隋单独把肆宁叫出去,叹了口气,说:“你刚来这边,可能不了解这边的制度,早自习7点开始,一般6点50之前同学们就来了。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事态完全往肆宁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原以为自己迟到会招来麻烦,不曾想,不但没挨罚,反而别人都觉得责任不在她。
明明事实是她自己睡过了头。
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眼看着班主任和陆蘅都自责,她本就不善言辞,对于当下这复杂的状况她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只能选择沉默,任由事态偏离轨道。
想着这样也好,小姨不用来学校了,她也不用面对那些对她来说是负担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