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宁把剩余饭菜倒进垃圾桶里，然后把餐盘放在回收区，没有多余停留的往门口方向走，几步后，她听见身后响起铁盘倒饭菜的声音。
掀开厚厚的门帘，迎面而来一阵清冷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刺骨。好在肆宁穿着校服外套，比起路过的那些穿着短袖瑟瑟发抖的人，她至少能做到身姿平稳。
凭借来时的记忆，肆宁向左转弯往教学楼走，身后仓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出现在身边，林知鹤微喘粗气，说：“你怎么不等我？”
肆宁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林知鹤瞧着这副记忆中的高冷模样，时隔这么久没见到，如今再见，不但不生厌，反而还觉得挺顺眼，“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这次肆宁没有无视，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依旧淡淡的，“上个月。”
林知鹤有些疑问卡在喉中辗转，实在难以直白的问出来。
暗自纠结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相对委婉的：“没事了吧？”
肆宁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他话中隐藏的含义，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林知鹤观察着她的神色，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伪装的成分。但又转念一想，以他这几年对她的了解，就算她撒了谎，他也识别不出来。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和肆宁一起走着，林知鹤无视那些投过来的探究目光，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转来的？”
“昨天”，肆宁说。
“所以是不打算出国了？”林知鹤说，“在国内读大学？”
道路旁边的绿树枝条随风摇曳，叶子离开原本属于它的地方，在空中缓缓飘落，不知归处。
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显得落寞凄凉。
肆宁视线跟随一片落叶飘远，声音清淡低浅：“嗯。”
林知鹤从她侧脸中敛下眼睫，意味不明的低声哼笑：“你真行，来无影去无踪，半年没消息，我还以为你在国外被哪个洋鬼子迷住了眼，这辈子不打算回来了呢。”
“……”
-
晚自习两个半小时，前面四十五分钟化学老师来上了节课，后面才是真正的自习时间，任学生们赶作业。
铃声一响，肆宁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天色已经黑透，气温越来越低，她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脊背冒出寒气，垂在身侧的手紧攥了攥，忍下了颤意。
肆宁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周围投过来道道目光，大多为异性，耳边能够听到有人议论低语，她余光瞥见有两个男生紧张的互相推搡上前。
“肆宁”，有道低沉磁性的声线从身后传来，将肆宁心中烦郁打碎，她停下脚步回头。
动作间她瞥及还差几步就走到面前的两个陌生男生，他们闻声后也跟着回过头看了眼，然后脸色骤变，僵硬不自在的转变方向快速离开了。
陆蘅和沈情不疾不徐的朝肆宁走来，前者神色平静，后者脸上挂着好整以暇的笑。
“你这魅力确实可以，走到哪儿散发到哪儿，照这发展趋势，别说十分钟九个了，一分钟九个都不是问题”。
沈情一开口就是挪揄的腔调，虽然能听出没有恶意，但落入耳中也不怎么动听。肆宁连理都没理，眸光清淡的扫了眼陆蘅之后就挪开，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陆蘅警告的看了眼沈情，然后长腿迈开，三两步走到肆宁身边，说：“你别听他胡说，这人的嘴里一般吐不出象牙。”
“你吐一个我看看？”沈情说。
没人没理会他。
沈情毫无被忽视了的尴尬，双手插兜悠哉的走上前，隔着陆蘅对肆宁说：“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走确实不安全，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我把我亲爱的兄弟免费送你当护花使者了，你且放心大胆的走，被男的包围也不用怕，这家伙练过散打和跆拳道，一个能打十个。”
肆宁、陆蘅：“……”
“我就不陪你俩散步了，还得回家给孩子检查作业，你俩慢走，我先撤了”，丢下这句话，沈情步子迈大，气定神闲的走了。
“我堂妹住在他家，他回去给她检查作业”，陆蘅担心肆宁听着这些话不悦，解释道，“他喜欢开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肆宁比他想象中冷静，“哦。”
她应的敷衍，陆蘅如果再执意解释的话就成了此地无语三百两，他索性也坦然起来，顺着话题与她闲聊：“你作业写的怎么样了？”
“还剩数学”，肆宁说。
陆蘅配合着她的脚步，慢慢悠悠走着，“一中和世临不一样，听说那边没有晚自习，作业应该也没有这么多。”
“嗯”
“过来这两天，感觉还适应吗？”陆蘅侧头问肆宁。
肆宁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她告别过往的种种，重新投入一个新的环境，陌生的老师同学，繁重的课时作业，凶巴巴的门卫大爷，严谨的校规制度，等等等等…
这一切的变换都让她无所适从。
却没有想要逃离的念想，这一点肆宁能够清晰的感知到。
“嗯”，她回答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了雨中摇曳的银杏树以及波澜动荡的湖面。
“那就好”，陆蘅说，“手现在好点了吗？”
他话题转变的太快，肆宁有瞬间的迟疑。在他的提醒下，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手麻在不知何时消失了，现在没有任何不适感。
左手指尖无意识的蜷缩起来，肆宁安静了两秒，然后轻“嗯”了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注意点，尽量别侧着身睡了。”
肆宁又是一声“嗯。”
耳边清静片刻，继而响起一声低笑。
肆宁侧头看他。
陆蘅眉眼带着被逗趣到的笑意，看着她说：“肆宁同学，你除了嗯之外，能不能适当的说一句其他的话？”
肆宁说：“不能。”
陆蘅笑的停不下来，似是拿她没办法，“你这姑娘。”
肆宁默默的看着他。
一男一女走在校园里本就惹眼，尤其肆宁这两天引起的热度太高，和陆蘅这个风云人物同框，毫无意外引来许多难以置信的注视，伴随着许多嘀咕声音。
走出学校门口，肆宁向左边拐弯，陆蘅走在她身边，没有要驻足的意思。
她记得以前听他说过家住哪里，是远离市中心的别墅区，距一中远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不住校，这么晚了回家理应有人来接，校门口许多家长在此等候，正常情况下陆蘅的家人也应该在这里，但他一直跟她同行着，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他才缓缓停下脚步。
“晚上睡前记得锁好门窗”，陆蘅对肆宁这样说着。
肆宁意识到他是特意将她送回来，心口有股说不清的怪异滋味。
垂下眼，没有起伏的“嗯”了声。
下一刻，视线有意无意的瞥了眼他身后鸣笛喧嚣的马路，犹豫须臾，还是决定问出口：“你怎么回去？”
“我家人在前面的路口等我”，陆蘅说，“校门口放学的时候太多，容易堵车，所以他们一般都会停在稍微远点的地方。”
肆宁方才这一路上隐匿在心里的疑团解开，她收回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哦”了一声。
陆蘅一直看着她，似乎是在纠结什么，好几秒后才故作冷静的开口：“明天早上一起吃饭吧？”
肆宁微怔。
陆蘅说：“这附近有早餐店，刚好顺路。”
一直到回到房子里，肆宁心里那股异样滋味都没有消失，心跳快速而有力，一声一声，似要冲破胸膛。
她把书包摘下来扔在沙发上，坐下后将手捂住胸口，用力往下压了压。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她皱起眉，低浅的声线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冷静点。”
呼吸间飘来一股中药味，是从厨房散发出来的。
肆宁松开手，循着味道一路走过去，拉开厨房门的那一刻，浓郁的药味熏的她反射般反胃，眉头紧皱，她屏住呼吸走向煤气灶，看了眼上面的黑色砂锅，然后拿起旁边的便利贴。
——宁宁，我锅里熬好了中药，你记得泡手。
是姜琼的字体。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肆宁看完后将便利贴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看向窗户，确认它是敞开的之后，她走出去，把客厅里所有窗户都打开，以便这些难闻的气味能够毫无阻碍的飘散出去。
再次回到厨房，她捏着鼻子打开锅盖，垫着毛巾单手端起锅柄，走向水池将里面的中药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