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陆蘅离开,肆宁都没有苏醒的迹象,第二天还要上课,他没办法久留,姜琼想要开车将他送回去,他拒绝了,独自打车回了小区。
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窗,夜晚的冷风肆无忌惮的吹进房子里,一进门便感觉到了刺骨。
陆蘅放下钥匙后进去关上了窗,风声被隔绝,里面鸦雀无声。他静静的站在客厅里,看着这房子里的一切,明明家具齐全,并不空旷,但他却觉得缺少了太多东西,清冷荒凉。
沙发上的靠枕整齐的摆放着,总共有四个,其中一个是肆宁经常倚靠的,也会抱在怀里,或是垫在腿上写作业。
有那么几次,陆蘅盯着被她抱在怀里的枕头,心里不是个滋味。
还有一次闪过恶念,想把它们全部都藏起来。
人总是善变的,以前有多不待见它,现在就有多渴望。渴望着回到以前,有个姑娘安静的坐在那里抱着它。
他一定不会再吃味,打着为她颈椎着想的旗号,让她把它放下,到桌上写作业。
现在陆蘅走过去,坐在肆宁常坐的地方,把那个枕头拿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然后胳膊一点一点收紧,脸埋下去,一个动作维持了许久。
几乎整夜未眠,翌日状态差的肉眼可见,温尔鲜少见陆蘅这样,担心又有些害怕,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贸然去问。
直到课间时候陆蘅被老隋叫去办公室,温尔才得了空子,跑到后面肆宁的位置,小声问沈情:“蘅哥咋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蘅和沈情是发小,没人再比他清楚陆蘅的事情。
可这次发小也疑惑,他自然也发现了陆蘅的异常,但自从陆蘅独自租了房子,他们私下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了,他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情心里凝重,但面上若无其事的,“不知道”
“会不会跟肆宁有关?我感觉自从她昨天走了之后没回来,蘅哥状态就不太好”。
怕被人听见,温尔声音低的跟蚊子一样,又怕沈情听不见,所以脑袋下意识的往他脸前凑。
就差要贴上去了。
一本书突然袭来,拍在温尔额头上,将她往后拨。
伴随着一股冷气压,某人凛冽开口:“他耳朵不聋,离远点儿说就行。”
温尔把书拍开,心烦的说乔燃:“你别打岔,我在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隔壁的林苑听见这话,立刻扭头好奇。
“得,这有个耳朵更好使的”,沈情说。
林苑:“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这时候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温尔心里烦躁的慌,语气不善:“夸你耳朵好使呢。”
这话阴阳怪气的,林苑不乐意了,“还是不是哥们了?有事居然背着我说。”
沈情低头捏了捏眉骨。
乔燃无语的睨了林苑一眼。
温尔没他俩能忍,直接无语的怼了过去:“有毛病啊!就这么屁大点地方,有什么事能背着你说?听不见纯是你耳聋了!”
林苑难以置信的盯着温尔,然后回头问乔燃和沈情:“你俩谁给她灌枪药了?”
沈情松开眉间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灌枪药了你还往枪口上撞。”
“卧槽?”林苑被集体攻击,整个人都挺懵逼的。
“行了别废话了,安静学你的习吧!”温尔不耐烦道。
“……”,林苑就跟哑巴吃了黄连似的,想骂人又被该死的道德素质给限制,不能跟一个姑娘一般见识,但又实在气不过,于是转头对乔燃说:“放学打一架。”
不知道多少次平白收到战帖了,乔燃说:“跟墙打,别找我。”
林苑:“……”
沈情低声笑了。
—
陆蘅罕见的上课跑神,老隋担心他的状态,特地叫到办公室说这事。
“身体不舒服?”
陆蘅站在办公桌旁,眉眼间不似以前那样朝气,眸光黯淡着,一副病态。
尤其最近降温,许多学生都感冒了。
陆蘅也没否认,道:“有点。”
“不舒服的话别硬撑,去医务室看看,实在不行就请个假回家休息,还有几天就统考了,在那之前得把身体养好,可别影响了发挥”,老隋说。
陆蘅是所有老师眼里的宝贝,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我没事老师”,陆蘅说。
老隋见他在坚持着,沉沉的叹了声气,“我希望你在统考中取得一个好成绩,但也怕给你太大压力,毕竟只是个统考,还要面临高考,论轻重,当然高考重要。在这之前,我不希望你心态发生变化。”
多少学生因为高考压力太大而一蹶不振,甚至有想不开的去寻短见。当了那么多年老师,老隋见过太多案例了。
虽然他心里感觉陆蘅不是那种容易被打垮的孩子,但总归是放心不下。
“我知道,您放心”,陆蘅说。
老隋坐在位置上,仰头看着陆蘅的脸,他镇定自若的回视着,眼神坚定,不像是会动摇的样子。
老隋沉默了几秒,过后眼神有微妙的避开,语气也有些不自在:“那什么……还有件别的事。”
陆蘅说:“您说。”
老隋清了清嗓子,眼神落在地面上,“我最近道听途说了点东西,关于这个异性同学之间接触。”
陆蘅面不改色的看着老隋,静等他的下文。
而老隋没得到回应,试探的抬头看着陆蘅,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更没底了。
“确切的说是关于…你和肆宁同学”
早恋的学生不在少数,但凡被老师谈话的,哪个不是心慌害怕的,可陆蘅连个眼神都没变化,稳如山的站在那里。
老隋也是铆足了勇气才问出口的,忐忐忑忑,就怕误会了什么,给两个学生之间带来不好的影响。
眼前大概率是真误会了。
“那个我也只是听说,这不寻思问问你,如果是虚假的,我好给你们撑腰,警告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老隋赶紧补救,“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别让那些流言蜚语影响了心情和学习。”
“不会影响”,陆蘅说。
老隋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那就好,回头我帮你们……”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会影响学习”,陆蘅紧接着说了一句,打断了老隋的话。
老隋脑子乍然间没反应过来,“啥?”
陆蘅坚定道:“您放心。”
老隋:“?”
—
肆宁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色天花板,紧接着,小姨的脸出现在上方。
“宁宁,你醒了!”
姜琼的反应惊喜又充满担忧,让肆宁的记忆倏尔回到八个月前。
她在车祸醒来后,眼前就是这般情景。
姜琼做了同样的表情,说了同样的话。
而她,还没有被诊断为精神病,没有被送到美国接受长达半年的封闭式治疗,后来没有回国,没有转学。
安逸的生活,善良有趣的同学,还有那个温柔待她、坚定着喜欢她的少年,都是昏迷时候做的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是虚构,不复存在。
脑袋突然传来剧烈的头痛,心脏传来的窒息感刺激泪腺。完全不受控制的,两行泪沿着肆宁脸颊流了下来。
姜琼被吓坏了,手下意识伸到她脸前想要给她擦掉眼泪,可是却停在半空中不敢轻举妄动。
“你怎么了宁宁?!”
肆宁的舅舅姜圳和主治医生在外面交谈,听见病房里的声音后赶紧开门进去。
姜琼心急到染上哭腔,对医生说:“她一醒过来就开始流泪,其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和昏迷时候一样,您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姜圳把她拉到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先别慌。”
医生走到病床前,看到床上的姑娘睁开了眼睛,被泪水遮盖着的瞳孔凝滞着,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神色。
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医生弯下腰,试探的询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肆宁没有任何反应,医生觉得不对劲,便命令学生去请脑科会诊,刚说完,床上的姑娘微微动了。
她眨了下眼,眼眶充盈的水汽尽数淌下脸颊,她缓缓看向医生,发出细弱的声音:“现在是什么时候?”
医生反应很快,低头看了眼腕表,回答她:“上午9点43”
肆宁沉默了好半晌,然后问他:“几月几号?”
医生想了下日历,还没来得及回答。肆宁脑袋疼的像是被用力挤压了一样,她紧紧皱起了眉,抬起输液的手用力按住脑袋,针管被扯动,护士见状立马上前按住她的手,紧张的提醒:“这只手打着针!”
可肆宁听不进去,手上依旧在用力。
护士压不住她,针头被扯了出来,鲜血流了出来。另外一个护士手急眼快的上前按住她手背上的胶布。
医生见状不妙,通知学生:“现在就请脑科会诊,快!”
病房里一阵躁动,姜琼两条腿都软了,身体控制不住的发颤。
姜圳揽住她肩膀给她支撑,神色凝重的看向床上。
情况紧急,医生等不到脑科大夫过来,立即用上了镇静剂。
肆宁刚醒来没多久,便再次睡了过去。
“她之前应激综合症的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吗?”医生转身问姜琼。
姜琼被肆宁的状况吓到,泪眼婆娑着摇了摇头,“没有,就和刚才醒过来的时候一样,一动不动的没有反应,也没有哭。”
医生凝重的思考着什么。
过了会儿,一个身姿硕长、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进来,温和有礼的对他说:“陈主任,刘主任开会去了,我过来看看情况。”
陈主任客气的问候了他一声,然后说:“麻烦您看看这个病人。”
脑科医生走到病床边,拿出手电筒翻开小姑娘的瞳孔。
边检查边询问着病情,大概了解后,他收起手电筒,直起身面对陈主任和病人家属,说:“如果近期受了刺激,那么不排除应激综合症复发的可能性,如果复发,情况会比之前更严重些,加上病人到现在高烧不退,大脑也会跟着受刺激,像你们刚才说的情况,可能会影响记忆力。”
姜琼忙问:“意思是会失忆吗?”
脑科医生说:“具体还要等她下次醒过来以后再说,刚才她就说了那么三言两语,不能完全判定。”
姜琼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姜圳松开她的肩膀,泰然镇定的看向医生:“有任何办法能够帮助她恢复,我们都积极配合,麻烦您二位多关照。”
脑科医生和陈主任同时点了下头,“您放心。”
接着两位医生离开病房,回到办公室讨论病情,然后决定将肆宁转至脑科治疗。
后来脑科医生离开急诊科办公室,闷了半天呼吸不畅,他在走廊里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又难掩俊逸的脸,他捏了捏眉骨,走到拐角处掏出了手机。
拨通了电话,铃声响了半天才接通,对面声音困倦,没好气道:“干嘛啊?老子睡觉呢。”
脑科医生懒得跟他废话,直奔主题:“你之前说看到陆蘅跟一个小姑娘在一起,那姑娘姓什么?”
楚萧寒睡梦中被打扰,脑子根本不在线,反应好半天才想起来这茬,然后有气无力道:“肆。”
“哪个字?”
“你把我吵醒很放肆的肆”,楚萧寒说。
被变相骂了的男人若有所思着,然后说:“是叫肆宁?”
楚萧寒“嗯”了声。
“你再把她家的事情跟我说一下。”
“卧槽你大清早的犯什么神经啊陆诏?”楚萧寒快困死了,“你之前不是不感兴趣吗?!”
“现在感了”,陆诏往电梯口走着,“快说,我也困,老子熬了一个夜班。”
楚萧寒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到,又骂了几句,然后才不耐烦的又把之前关于肆家的八卦说了一遍。
陆诏安静的听着,直到楚萧寒说:“哦对了,肆家老太太刚死,今天下葬。”
陆诏脚步微顿,思忖着什么,他继续往前走,然后问:“小姑娘和老太太感情怎么样?”
“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