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宁的理智频频受到冲击,以至于脱离了她的大脑,让她无法自由支配。
就比如现在,若是她尚存理智,就该像陆蘅说的那样,狠狠甩他一耳光。可现实是她的胳膊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到抬不起来。
脸上的热气不断往上涌,嘴唇被火烧了一样。肆宁用力吸一口气,然后沉沉的呼出来,她转头看向陆蘅已经往外走的背影,思绪实在太乱了,以至于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怎么敢的?
…
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校医和护士在,陆蘅进去后礼貌的打了声招呼,校医抬头看见他,然后往他身后瞥了眼,回应道:“来了”
语气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肆宁跟在陆蘅后面,校医视线越过陆蘅落在她身上,一直打量到她走到面前,才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肆宁说:“还好”
她眉眼间清淡沉闷,校医一看她就是内敛的性子,倒是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活泼叛逆,像她这种倒是少见。
“还发着烧?怎么脸这么红?”
校医出于关怀才这样问了句,没想到会戳破什么秘密似的,女生明显愣了下,而男生眼神飘忽,却故作镇定道:“今天还没量,您这里有体温计吗?”
校医身为过来人,哪能看不出猫腻。她看破不说破的勾了勾唇,朝着桌上的蓝盒子抬了抬下巴,“里面”
在陆蘅上前打开的时候,她转头对着病床示意他们:“去床上量吧,一会儿照着昨天你拿来的处方打针。”
昨天陆蘅拿着陆诏给的处方前来询问有没有药,校医看过之后说有,然后顺势问了些情况,陆蘅便把肆宁肺炎的病情转达了。
校医已经了解,今天就没有再重新问。让他们去量体温后,从抽屉里取出张处方递给护士,说:“照着这上面兑药吧。”
肆宁找了张靠墙的床坐下,陆蘅站在她面前,把体温计往下甩了甩,然后拿给她,轻声说:“量量吧”
这不过是为了圆场才做的,肆宁知道自己并没有发烧,但她不知道现在脸上是什么状况,究竟有多红才会让校医误以为她发烧了?
本身心里就足够乱了,这下更是火上浇油,越想火气越燃,直接一个眼神甩向了面前的始作俑者。
陆蘅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脸没有特别红,但也量量吧,不发烧就更放心了。”
肆宁从未看他这样不顺眼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那么的想动手打人。
夺过他手里的体温计,她板着脸不再理他。
陆蘅不敢继续站在这里碍眼,朝校医那边走过去,礼貌询问有没有一次性纸杯。
校医帮他拿了两个,陆蘅道了谢,然后拿着去饮水机那边接了温水,端到肆宁面前,小声说:“喝点水吧?”
肆宁冷漠忽视。
陆蘅怕说多了惹她更烦,就把水杯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说:“那我放在这里,一会儿你口渴了再喝。”
自然是得不到理会的。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这样憋着怒火,万一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于是心中一鼓作气,坐到肆宁旁边,微倾身靠近她,轻声哄着:“先不生气了,等一会儿打完针了,我让你打一顿好不好?”
这里是公共场合,校医和护士属于他们的老师,而他现在当着老师的面做出这种亲昵举动,是在挑衅他们的威严?
肆宁虽然极其不想理他,但也还是警告般睨他一眼,“离我远点。”
这时护士兑完药,端着盘子走过来,陆蘅回头看了眼,自觉的起身让开位置。
前几天住院时肆宁挨了不少针扎,她皮肤白,手背针眼处的淤青格外醒目,护士看到后皱了皱眉,说:“两只手都扎糊了,哪儿还有地方能下针?”
其实没有她说的这么夸张,只是乍然一看严重罢了,肆宁看了眼手背,说:“随便扎就可以。”
“这又不是鞋底,哪儿能随便扎?”护士失笑,“这么嫩的小手扎成这样,让人看着还挺心疼的。”
“没事”,肆宁说。
“我尽量找没扎过的地方吧”,护士说,“你把手攥起来”
肆宁照做,护士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为了血管浮现的清楚些,她拍打的力度有些大,听着就疼。
陆蘅站在一旁盯着肆宁的手,目光深沉。后来护士拍打出声音的时候,他眉间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然后听上去是挺礼貌的开口:“麻烦您轻一点。”
这话一出,连那边在看手机的校医都抬头飘过去一眼。
护士动作一愣,然后气笑般回头说他:“不用点力怎么找血管?”
肆宁再次甩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陆蘅便不说话了,默默盯回肆宁的手,但眼神里的凝重并不减少。
“让你说的我都不敢扎了”,护士挪揄他,“万一把你女朋友扎坏了,我怕你找我算账。”
“女朋友”三个字一出来,肆宁表情明显僵了下。陆蘅捕捉到,却没有解释,只微笑着对护士说:“以您的水平,怎么会扎坏?”
“还挺会说话”,护士被他取悦,转过头继续在肆宁手背上寻找血管,“要是我男朋友有你一半会说话,我也不至于被气到乳腺增生。”
这时校医笑着插话:“你那是自己气自己,人家老陈对你多好,整天车接车送的。”
“这么远的路,他不送谁送?”护士找好血管,取出针扎进去,第一下有些疼,肆宁的手颤了下,她按住不让动,说,“别动啊,马上就好了。”
肆宁忍疼挪开眼,好在很快就扎完了,护士松了口气,固定好胶布后起身说:“体温计到时间了,拿出来吧”
肆宁那只手打着针,拿体温计的时候没注意,针头被扯了下,陆蘅见状上前按住她的手说:“针要出来了。”
当着老师的面,他这个行为太出格了,肆宁下意识要抽手,却被他更用力的按住:“别动”
护士看了眼,然后也说:“你先别动了,我帮你拿吧。”
她从肆宁衣领伸进去手,同一瞬间她看到旁边的男生扭开了头。
挺有分寸。
护士在心里夸赞了句,拿出体温计后看了看度数,转头对校医说:“37度8”
“还真发烧了啊”,校医抿了口热茶,“我看处方里没有退烧的药,不过这温度也没必要打退烧针,吃点药吧”
陆蘅把肆宁的手放好,抬头问道:“吃哪种合适?”
“布洛芬”,校医说,“你前一阵不是来买过一盒?那么多估计也吃不完。”
肆宁第一反应是陆蘅自己不舒服时候来买的,以为是她生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毕竟之前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没听他说哪里不舒服需要吃药。
可他却低头问她:“家里应该还有吧?”
肆宁不明所以,下意识皱眉。
陆蘅小声提醒:“你来月经那次,我买的那盒布洛芬,还有吗?”
肆宁神色中闪过微妙的怔滞,而后迅速掩下,轻点了下头。
“有”,陆蘅对校医说。
“那就好,先打针吧,等晚上回去后如果还发烧的话就吃一粒”,校医说。
肆宁没说话,陆蘅却道:“要不再买一盒现在吃吧?我怕她一会儿烧的更高。”
校医无奈的甩他一眼:“能高到哪儿去?都这么多天了,要高早高了。”
肆宁察觉到陆蘅欲言又止,以防他不分场合的胡说八道,淡淡出声:“回去吃。”
这三个字里多多少少带着警告,陆蘅尽管不放心,也还是妥协了,“好。”
“你别杞人忧天,再说现在打的都是消炎药,对发烧多少也起点作用”,校医忍不住打趣,“倒是没想到,咱们一中鼎鼎有名的陆同学,谈起恋爱来是这副模样”
陆蘅心知这是个不妙的话题,但现在对校医解释起来也挺麻烦,他私心上也不想解释,便对校医简单笑了笑,没接话。
这时候护士惊奇道:“你认识他?”
“你不认识?”校医微挑眉,“连续三年稳居全校第一的陆蘅,校长提起来比他亲儿子而骄傲,照片整天挂在光荣榜第一位上,你上下班的时候没看见过?”
护士刚来没多久,但一听这个名字就立刻想起来了,转头看向陆蘅,“是你啊?光听说过你的名字,倒是没注意过照片上模样,没想到这么帅!”
被这样夸赞,陆蘅谦逊一笑,说:“您言重了。”
“这言可不重”,护士对他的好感度已经达到顶峰,“你女朋友也很漂亮,你们两个站一起还挺登对的呢,跟小说男女主角似的。”
“郎才女貌”,校医说,“不过早恋归早恋,可不能耽误了学习,等高考完,到时候日子随你们逍遥。”
“您说的对”,陆蘅说。
“你这才是杞人忧天,人家可是学霸,肯定有分寸”
护士已经走到校医那边,说完这句话后校医附和了声,接着两人就说起了别的事情,与陆蘅和肆宁无关了。
这边清静下来,陆蘅刚才任由她们误会却故意不解释,心里到底是虚的,他掀开被子盖在肆宁身上,小声说:“你睡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针。”
肆宁倚靠在床上,默不作声盯着他的脸,一直到他给自己盖好被子,拿过一个板凳坐在床边,最后不太自在的跟她回视。
肆宁眼睛像是带着刺,要把他看穿一样。
越沉默越诡异,陆蘅终是没坚持住,认怂道:“你看的我心慌。”
“为什么不解释?”肆宁终于开口,看似冷淡,但感觉里面深藏着怒火,随时有可能爆发燃烧。
这真是个致命的问题,陆蘅微侧脸错过视线,低声道:“这不是正合我意吗?”
一股气将肆宁心口堵的水泄不通,但她却没有生气的资格,因为是她自己没有阻止,间接造成了这副局面。
可是刚才话已经被说到那个份上,她们也都没有恶意,她该如何开口否认,将她们脸上的笑容撕碎,变得尴尬难堪?
肆宁眼睁睁看着自己陷于困境,姜洁只教会了她如何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却没有教她如果内心摇摆不定,又该如何解决。
没有人能帮她。
孤立无援,肆宁忽而觉得很累。
“你回教室吧”,她缓缓垂下眸,对陆蘅说。
“时间还早,我等会儿再回去”,陆蘅轻声问她,“饿不饿?我去帮你买点饭吧?”
肆宁摇头。
她把情绪压抑在心里,陆蘅总担心她会闷出什么事来,但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上,就算他现在放手,她也不见得会高兴起来。
因为他们回不去从前了。
他也不愿意放。
陆蘅看了眼校医那边,见她们在专注的聊天顾不上理会这边,收回视线,把胳膊伸到肆宁面前。
她视线微顿,抬眸看他。
“打我吧,发泄发泄”,陆蘅说。
肆宁看着他的胳膊,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想用力打他一顿。
可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会让他疼之外,改变不了任何事。
她淡淡的别开眼,一副不愿意理会他的样子。
陆蘅眸光微垂,然后收回胳膊,将她攥着床单的手指力度一点点松懈开,说:“该鼓针了。”
连肆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是什么时候攥起的床单,自以为隐藏很好的情绪露出马脚,她却连难堪的力气都没有了,想要抽回手,可看见他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检查针头的时候,酸胀感充满了胸腔。
她不知道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不断伤害他,到底是对是错。
陆蘅检查完针头没有问题后,没有立刻松开她的手,而是用手心包裹住她的手指,说:“怎么这么凉?”
不属于肆宁的温暖在指尖融化开来,她没有动作,须臾后轻声说:“药物凉。”
陆蘅抬头看了眼挂在架子上的药瓶,思忖着什么,而后低下头,搓了搓手,捂住输液管下端,认真的问她:“这样能暖一点吗?”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里面的药变热了。
肆宁感觉他有点傻,“你觉得呢?”
“感觉治标不治本”,陆蘅干脆松开手,重新握住她的手,“不如这样有效果。”
肆宁:“……”
校医和护士聊着天,护士不经意往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