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在乾平宫消磨了一下午时光,一开始她输得最多,最后成了郑妃输得最多。几人意犹未尽,一直等到在贵妃处用了晚膳才回去。
郑妃和沈沁妃走后,穆安还留在殿里逗着小玖。
小孩子长得极快,穆安已经有些抱不住了。
这孩子是她除了穆锦外最亲的亲人了,但他越是长大穆安就越是喜欢不起来。
小东西还是长得像爹多一些,长大了可别学他爹那样薄情。
离开乾平宫时天已经黑了,等穆安终于回到寝殿,她已经累极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一直待在高华殿里,总是提心吊胆着皇帝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问过景玉茼草的事,可景玉也不知详情,但总归不会闹出人命。
按照穆钰、太后和宣璨之前的计划,皇帝失德的传言是其中的一环,一旦皇帝驾崩,宣玖年幼,到时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呢。
穆安正思索着,春棠和妙环捧着玫瑰水进来了。
“陛下昨日又宣了沈沁妃。”春棠似是无意地提到。
穆安眼皮一跳,回想起上次自己侍寝的经历。沈家是为皇帝卖命的忠臣,皇帝处置了沈庆妃,又要宠幸沈沁妃,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娘娘救驾有功,也不见陛下多来看看咱们。”春棠开始替穆安抱不平。
穆安不做反应,心里可祈祷着皇帝千万别来看她。
“陛下不来,咱们宫里该有的赏赐不都有吗?要说恩宠谁能跟贵妃争。”妙环反驳着,边说边帮穆安擦拭着脸上的水珠。
“前天内务司送来了几盒香粉,你们一人挑一罐吧。”穆安漫不经心地说道。
两个大宫女兴高采烈地说着谢娘娘。
穆安知道她们或许是真的对她有几分情谊,但要人踏踏实实做事就得拿出实打实的好处。
“我想泡个澡,你们吩咐人准备一下。”穆安从受伤后就没好好洗过澡,整个人总觉得不舒坦。
不一会儿,浴池备好了热水。
穆安穿着寝衣,伸手试了试温度,要不是她的肩膀还缠着纱布,还真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
“娘娘小心了,别让伤口碰着水。”妙环捧来了沐浴用的香膏。
春棠小心翼翼地搀着她,穆安半个身子泡在热水里,舒服得眯起眼。只是为了不让水沾伤口,得全程狼狈地抬起右胳膊。
屋里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穆安独自一人泡在水里,许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宁静与舒适。
正当她沉浸在温暖的水汽中时,外面忽然传来开门声,景玉提着水桶进来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景玉不是真的宦官,穆安回想起自己侍寝那日景玉的刻意接近,有些不悦。
“景总管怎么亲自做这些粗活?”
景玉将一桶热水倒进浴池里。
穆安把水上的花瓣全部拢到胸前,有些戒备地看向对方。
景玉朝她一笑,却不说话。他倒完了水,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穆安更是不悦,忽然扬起水面,猛地甩出一滩水渍,尽数溅到了景玉的背上。
景玉没料到她突然的动作,猛得后撤了几步,虽是于事无补,仍然拍打起身上的水,他眉头微蹙,看向穆安。
这还是穆安第一次见他面露不悦,顿时来了兴致。
“景总管有洁癖不成?”穆安笑着与他对视。
景玉顿了顿,只道:“娘娘小心些,伤口沾到水就要多受些罪了。”
说罢,他提起水桶,转身掩门离开。
穆安心觉有些无趣,目送他离开后,继续享受了片刻的温暖,才起身擦净了身子。
这一夜,她睡得极好。
很快就到了北楚使臣进宫面见召国皇帝那日,皇帝在后宫设下宴席,宴席由赵贵妃和沈沁妃操办。
日头久了,宫里趋炎附势的宫人也意识到了穆安这个名义上的太子姨娘、皇帝的救命恩人,似乎不怎么受宠。
穆安不在意,妙环和春棠却有些忿忿不平。
景玉一直都留意着皇帝那边的动静,听说皇帝宣了太医去诊治头疼,但一直不见效。
穆安估计着,皇帝怕是体质特殊,接触了茼草便会引起头疼。左右宣璨让她做的事她已经做了,接下来她还要听太后的去给宣璨使绊子。
眼前的景玉正在督促着一个小内侍更换火炉里的碳火,察觉到穆安正在看他,他侧过头来朝她一笑。
到了宫宴那日,所用的服装饰品一早就送来了,穆安查看了一番发现与祭典那日的装束差别不大,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此番议和的具体事宜已经谈好,这场宫宴只谈两国之好,不谈纷扰。
景玉还没打听出召国和北楚具体谈了什么,穆安本想去拜见太后,转而又想到今日去见太后怕是会惹人疑心,便就作罢了。
这时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白露却来了。
“太后娘娘吩咐婢子来送宫花,各宫都有,这株粉白芍药是给怡妃娘娘的。”白露连盆带花放在穆安身前地案几上,便离开了。
穆安会意开始仔细检查起来,果然从泥土下翻出了一块玉佩。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雕了并蒂莲花,上面还题了字,是北楚文字。穆安将上面的土洗净了,藏在枕头下。
宫宴快要开始,穆安与康合殿的李昭容和冯美人同去,二人头上各带了一朵绿菊。
一路上冯美人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如今的沈沁妃如何如何得宠,连宫宴这种事都交给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妃子的操办。
没了贵妃的约数,冯美人更是管不住嘴,最后还是李昭容斥责了几句,可冯美人依旧没个消停。穆安与身侧的景玉相视一笑,乐得看这个热闹。
几人依次落了座,如今召国后宫有四位妃位嫔妃,穆安的座位在沈沁妃和郑妃之间。
皇帝的右侧坐着的便是北楚来的使臣了。
可惜了王蕴芝已去,若是今日见到家乡人说不定也能喜悦几分。
使臣中有个人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明显,穆安有些好奇,却无人可问。
“诸位爱卿,今日朕在后宫设宴款待北楚使臣,愿我召国与北楚之谊甘如这宴会上的美酒。”皇帝举杯,嘴上说着场面话。
众人也一一举杯同饮。
穆安打量着皇帝,见对方神采依旧,丝毫看不出他在为前朝后宫忧心。
使臣中领头的人起身敬酒,“臣敬陛下,愿陛下圣体康健,召国与北楚情谊永结。”
太后说宣璨的舅舅也在使者中,穆安打量起这个敬酒的人,莫非此人便是宣璨的舅舅,孟贤妃的亲兄?
都说外甥肖舅,穆安看了半天却是在两人间寻不到半点相似。
趁着景玉为她布菜的功夫,穆安小声问道:“昨日皇帝跟使臣说了什么?”
景玉摇摇头,“皇帝把所有人遣出去了。”
穆安知道这个皇帝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可太后说了召国会割让甘州,甘州地势险要、税贡颇丰,莫非真的谈妥了?
紧接着穆安又察觉到奇怪,怎么今日不见太后?
她皱起眉,总有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位上的帝王拍拍手,一个内侍端上来一个锦盒。
“一月前朕爱子的立太子大典上突然天降奇石,朕以为是吉兆,特将此物赠与北楚。”
不仅是后宫众人,场上的文武大臣也神色微变。
那石头上不是还刻着“天命不归,帝星陨落”几个字嘛。
使臣笑着将碗口大的石头拿在手里把玩,一边啧啧称奇。
穆安看清了,那石头与那日从天而降的石头没有区别,独独少了上面的字。
石头的事是宣璨安排的,穆安回头向皇子的坐席望去,三公主宣珑、四皇子宣珲、七皇子宣珏连已经出嫁了的五公主今日都来了,却独独不见宣璨。
穆安又问向景玉,“怎么回事?宣璨呢?”
“广王好像有事耽误了。”
皇帝又发话了,穆安突然转过头,耳环掉了下来砸在碟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说北楚擅巫术,有很多奇人异事?”皇帝的语速不快,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就像是随口一说,“正巧朕的后宫中也发生了一件怪事。”
穆安抿紧了嘴,盯着眼前的帝王,心跳逐渐加快。
“广王来了。”景玉突然道。
穆安听到身后有人落座的动静却不敢回头。
“美人冯氏。”皇帝突然盯住冯美人。
冯美人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跪在地上。
“听说爱妃上个月是在御花园撞见鬼了?”皇帝提高了音量,直勾勾地看向冯美人。
冯美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该作何回答。
“冯美人胆子小,夜里黑也许是眼花了,做不得数的。”赵贵妃打着圆场。
“明明传得清晰分明,可不像是眼花了。”
皇帝驳了赵贵妃,这件事事必是要查个明白了,在场的人无不替冯美人捏了一把汗。
“使臣。”皇帝问向旁边的使臣,“在北楚可出现过活人见鬼一事?”
“鬼怪之说常有,既然出现应该是有原因吧。”
使臣顿了顿,回答得模棱两可。
皇帝饮完了杯中酒,又道:“爱妃可真是撞见什么了?难得北楚使臣在,不妨说出来一起分析分析是个什么原因?”
冯美人仰起脸看向陛下,满脸尽是泪水,“是妾眼花了,那日将御花园石墙上的图案当成鬼影了。”
“同行的不是还有个宫女吗?怎么两人都眼花了?”
冯美人身旁的宫女赶紧跪地叩头, “婢子、婢子什么都没看见。”
皇帝哼笑一声,又对使臣道:“本来以为可以为诸位寻个乐子,原来是闹了个笑话。”
使臣也陪着笑,皇帝摆摆手,冯美人和侍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还没等她坐定,皇帝的声音突然传来:“美人冯氏和侍女眼神不好,看来是用不到眼睛了,便剜去双目吧。”
冯美人一下子跌倒在地,想哭诉几声又被皇帝一个眼神吓退。
赵贵妃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