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很好看，至少顾知北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看的男生。

身段翩翩如仙鹤，宛若皎然临玉树，应该有从小练舞之类的底子，而且身姿挺拔，应该也是属于经常运动型。面容虽清秀，但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外界的斑斑光亮倒映在其上，像是铺开幅疏星夜幕，总让人不觉沉迷进去。

“程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林南认出来人，同时瞥了眼地上那纯白的布偶猫，“这是你的猫？”

“不是。这猫咪是朋友暂时寄养在我家的，约好了今天送回来。”程泫说着偷偷瞥了眼顾知北，眉眼似在不经意间带上了些温柔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叫“丢丢”的可爱小胖猫。

但丢丢胖胖的小身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灵活，愣是硬生生从程泫怀里挣脱，一个劲儿地往顾知北身后蹿躲。

不过，它躲一下，顾知北倒是可以理解的。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小胖猫还要拿它的大脸盘子来蹭她崭新的靴子，最终给她留下了一鞋的猫毛。

程泫的脸色颇有几分羡慕，看着顾知北说：“看来丢丢很喜欢顾知北前辈，什么时候它能这样黏黏我就好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顾知北问出口，才想起刚刚他哥哥程戈也称呼自己为“顾知北前辈”。

“我妹妹很喜欢你，”程泫忽绽放出小太阳般的笑颜，笑得眼角弯弯，“我也很喜欢……”

“啊！？”顾知北惊得花容失色。

之前顾知北还在队里的时候，听过他的名字，但从未见过真人，更谈不上喜欢。

那时候，她只知道花滑男单队里几乎是横空出世了一位天才，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在刚出道不久就拿下了享誉世界的“亚洲双子星之一”称号。再加上程泫本人长得又很好看，气质也绝佳，很快便成为整个国家队里上上下下被热议的焦点人物。

“前辈不用紧张，我还没说完。我是喜欢前辈的比赛，真的很精彩……”程泫的眼中流转起几分怀念与欣喜，“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前辈都像是最璀璨的星星，绚烂夺目。”

顾知北知道他说喜欢自己的比赛是为了给双方都找台阶下，不至于一见面就弄得这么尴尬。但面对程泫这幅真诚又欢喜的样子，顾知北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不会伤害他。

好在林南很懂她的心思，没等她开口，就主动挑起换话题的大梁。

“我看你挺喜欢这只胖猫的。诶，你怎么不自己养一只？”林南说着俯身拍了拍那猫的小胖头，笑道，“还是说，家花没有野花香？”

“我们家是绝对不能养猫的。”程泫无奈摇头，轻叹气，“我爸妈都对猫毛过敏，要不是这次老哥撺掇小妹一起死缠烂打，他们是肯定不会让丢丢小住几天的。”

“哦，这样啊。对了，你朋友住几层，你还没摁楼层呢。”林南提醒他。

程泫回头看了眼，笑着转身：“好巧，她和你们住一层。”不知为何，话音刚落，他似是有意地看了眼顾知北。

这一眼让顾知北有些摸不着头脑。

狭小空间里，三人一猫安静了一小会儿，电梯就到达了指定楼层。程泫礼貌地按住开门键，极为绅士地让两位女士先走出去，顺手捞回了跟在顾知北后面准备大摇大摆走出去的丢丢。

被抱紧的刹那，丢丢就“呜呜呜”地叫起来，可怜巴巴。

顾知北刚走出几步又倒转回去，朝程泫伸出手，“要不我来吧……”同时在心里默念：虽然它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没事、没事……”程泫婉拒的话音未落，手头一滑，丢丢又蹿落到地上，仰头看着顾知北。

人猫对视，顾知北败下阵来，蹲下去朝丢丢伸出双手。那白白胖胖的一个团子果然跳扑到她怀里，又用头蹭了蹭她胸前的衣服。

这只小胖猫，挺会吃人豆腐的嘛。

顾知北想着，把它抱起来，问程泫：“你朋友住哪一间？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多不好意思，”程泫尴尬地挠头，“可能还是我不太会抱这种小猫咪。”

你管这叫小猫咪？有这么重的小猫咪？

尽管内心无语，但顾知北嘴上说得轻描淡写：“没事，走吧。”

程泫正打算领着顾知北走，却没想到旁边的另一个电梯门悄然打开，嬉嬉笑笑的男女声从里面传出来。顾知北陡然觉得几分不妙，有意往程泫身后躲了躲。

果然是……周雨他们。

“程泫？你来送丢丢吗？”周雨问话的同时，四下张望了一下，“诶，我们丢丢宝呢？”

“哦，它在这里。”程泫也没多想，侧身让开，暴露出身后的顾知北。

周雨突然阴沉了脸，电梯里的嬉笑声也陡然严肃起来：“怎么又是你，顾知北。”同时她看见了顾知北怀里抱着的纯白小胖猫。

“我们丢丢怎么在你手上？”周雨质问的语气，眼神似刀。

虽然知道周雨不喜欢自己，但顾知北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那样的眼神。并且，在这想刀人的眼神里，顾知北仿佛做了次开颅手术，想起了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碎片。

“以后我们家也养一只猫猫吧，顾知北。”

15岁的江栩然坐在猫咖里摇着14岁的顾知北的手撒娇，怀里还抱着只慵懒可爱的小白猫。

“啊？可是你有哮喘诶，猫毛会不会……”顾知北有点担心。

“要嘛要嘛~”江栩然不依不饶。

“好好好。”顾知北只得答应她，转念笑问道，“那你以后要给我们的小猫咪取什么名字呢？”

“嘻嘻。”江栩然温柔地笑了，“叫不丢。”

“嗯？为什么要叫‘不丢’啊？”顾知北不懂。

“因为，”江栩然的眼睛闪闪，像是星辰大海，“我不会把猫猫丢掉，顾知北也不会把猫猫丢掉，那样的话，我们三个就会永远在一起。”

不丢。

丢丢。

顾知北在心里喃喃，苦涩的回忆如暗潮般席卷她的大脑。

原来有一天，那只叫不丢的小猫咪也会被人无情扔掉，沦落成垃圾桶里的小脏猫。而那天，冷傲少女只身远去的孤寂背影显得格外薄情寡义。

“这是你的猫吗？”顾知北问周雨，很希望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周雨冷哼一声，给出的回答倒是顺了顾知北的意：“对啊，我和我女朋友一起养的，从几个月的小奶猫，一直养到现在。”

“养了多久？”顾知北问。

“差不多八年。”周雨答话的同时伸出手，“现在满意了吗？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吗？”

“嗯。”顾知北点头，想把那只趴在自己怀里不肯离去的胖猫递给周雨。

但她没想到身自己后的那扇电梯门又悄然打开，那位朝思暮想的人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顾知北听见那个温柔软糯的熟悉声线，递出去的手顷刻间又缩了回来。

“程泫，你是来送还丢丢的吗？真对不起啊，今天教授在课上多讲了些，就拖了会儿堂，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江栩然的温柔声音分明透着时隔很久的陌生气息，对顾知北而言，却是刻进骨子里的熟悉感。

“没事的，栩然姐。呃……不过丢丢刚刚死活不让我抱，后来碰巧遇见了顾知北前辈，它又一个劲儿地黏着前辈，所以现在丢丢是被前辈抱着的……”程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好，我知道了。”江栩然轻点头，有意看了眼顾知北。

程泫对八年前这两人之间的风言风语有所耳闻，虽然不知真假，但他感觉到此刻周围气氛有丝丝尴尬，赶紧又找了点寒暄话：“对了，栩然姐，你哮喘怎么样了？好些了吗？要不然还是把丢丢放我们家吧，反正只要是你拜托的事情，我爸妈他们都是一万个愿意。”

在一旁默默无言的程戈也趁机附和，有意偷偷走到江栩然身边贴着站好，笑眯了眼哄她：“是啊，然然。上次聚会妈妈也说了，你身体要紧，叮嘱咱们先把身体养好。至于养猫什么的，妈妈已经答应，只要以后你想养，我们家都可以养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怎么能再继续麻烦你们呢。而且离开家这么久，我们丢丢也该回家了，不然它这只记忆不好的小猫咪是会忘记我的。”江栩然说着走到顾知北面前，温柔微笑，伸出手想要接过丢丢，“谢谢你愿意抱它，顾知北。”

“不、不客气。”顾知北低着头把丢丢递出去，不敢抬眼去看对方。

尤其是那双柔情脉脉的眼睛。

传闻中，这位美名远扬的花滑队“第一温柔乡”，就算看的是块抹布，眼神都是无比温柔的。连她自己花重金聘请的那些铁石心肠的外教们，也都无一沦陷于这双温婉眼眸中。

低垂视线所及范围内，顾知北只能看见一双纤长白嫩的手把丢丢从自己怀里小心翼翼抱了过去。

她发现，江栩然的那双手几乎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好看，手指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纤长而骨感。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江栩然的左手腕上仍旧戴着那串四圈小叶紫檀的佛珠手串。

顾知北心里忽然流过一阵暖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手腕上那被衣袖遮挡住的黑檀木佛珠。

也许，一切还没有改变。

顾知北嘴角上扬，正要抬头时，却陡然注意到那串小叶紫檀的圈缝里，江栩然白皙如雪的腕心处似乎有一道浅淡偏粉的痕迹，像是旧日伤痕。

那是什么？

眉心蹙紧的瞬间，顾知北内心纠紧。

还没等她仔细辨认，江栩然温温柔柔的声音轻声唤她：“顾知北，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