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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纯黑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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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你出国之后的次年夏天发生的事,我去洛陵市体育队帮你办理退队的一些后续手续……”

顾安熟悉的声音像幽灵的魅语,空灵辽远,飘到顾知北的耳边。

顾知北随着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盛夏的热浪在水泥地上翻腾,树荫里的蝉鸣格外急切刺耳,午后依旧热辣的阳光照耀在面前那座斑驳而老旧的体育馆大门上。

大门顶端金灿灿的不锈钢牌标,赫然写着“洛陵市体育馆”几个红色的楷体大字。看上去,是刚被人用鲜红的油漆新粉刷过,新鲜的油漆印记像是淋漓的鲜血。

顾知北只来过这里两次,并且都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甚至带着点血腥气。

第一次是在她们被国家队降级到洛陵市队之后,她独自一人来办理人事档案迁入的手续,而且还刻意避开了江栩然。

第二次是国家队资格的内部选拔赛,她在全场一片哗然中出战,最后以被队友故意踩中脚腱落幕,差点就永远失去自己的左脚。

所以,说实话,即使知道是在梦里,顾知北也不愿意再进这里面去。

但她知道,自己还是会进去,追随着那个指引她到这里来的声音,像之前几次一样。

顾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体育馆大门里面传来,空荡渺远。

“办完手续出来,碰见了郭教练,他邀请我去体育馆里的冰场转转,看看他带的小队员们,没想到在那里碰见了栩然和她的新教练……”

顾知北毫不迟疑,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昏暗的走廊,尽头的光亮随着距离的缩短,逐渐扩大。紧随光亮而来的,是宽阔空荡的冰场。

在冰场中心位置,江栩然穿着一袭比月光还洁白的考斯藤,流畅地穿梭滑行,曼妙身姿,恰如一朵绽放得恰到好处的白玫瑰,摇曳生姿。

下一秒,她微微屈膝,似乎准备起跳。

“不要!”顾知北快步跑到看台的栏杆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遥远的她。

像是刚学会飞翔的雏鸟,江栩然在半空还未旋转到半圈,身体就完全不听使唤地往下坠落,朝着冷冰冰的硬冰面狠狠砸下去。

伴随一声沉闷的巨响,这朵娇艳的白玫瑰终究凋零。

看着这幅场面,顾知北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扭头往下面跑。

这一次,她想以最快的速度到她身边去,想去阻止那场痛彻心扉的惨剧。

疾速奔跑中的顾知北,又听见了哥哥顾安的声音。

“我看见她起起落落,大多数时候都摔得很惨重,最后连她的新教练都劝她放弃,说她没办法克服那什么发育关,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现在放弃……”

“放弃!?你知道放弃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吗?”顾知北记得当时自己冲哥哥说了这番无礼的话。

明明顾安什么都没有做错。

别人口中轻描淡写的放弃,对于从六岁开始就向着花滑跌跌撞撞前进的江栩然而言,无异于亲手粉碎了她仅存的希望。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什么都没有了。

荣誉也好,国家队也好,甚至是那个曾经亲口许诺要跟她永远在一起的少女。

她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从金色的奖杯到少女的衣袖。

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像那位冰冷的天才少女一样,对她拂袖远去,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四下茫然,空无一物。

等顾知北跑到她面前的时候,江栩然已经坚强地站起来了,没有依靠任何人。

像是被泼墨渲染开,顾知北看见她右小腿部位的白色考斯藤上,逐渐渗出一条宽宽的血痕,从膝盖偏下的位置顺流直下,滑过那只已经缠满了透明胶带的白色冰鞋,滴落到雾白冰面,在这方寸冰冷之地绽开一小丛鲜红的花。

“不能再逞强了,你上次的伤口又开裂了,而且你这双冰鞋已经接近报废边缘,经不起继续折腾了。”教练摇头叹息。

“我还可以继续。”江栩然神色坚毅,清丽的面容上除了勤奋的汗珠,看不出丝毫疼痛带来的难受。

然而教练只是惋惜地叹气,“没有必要了,你已经连着好几个月保持着几近绝食的程度,但是在突破发育关上丝毫没有任何起色。所以,为了你的健康起见,我认为没有必要再继续了,快去更衣室换衣服然后回家吧。”

“还可以再继续的!我没关系的!”江栩然急切地说,皱紧的眉头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小腿止不住地流血。

“没必要再继续了,快去包扎伤口吧。”教练说着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以为这样的话,江栩然也就自然会离开。

但事实上她没有,反而又进行了一次注定失败的起跳,最后不出意外的摔到冰面上。

教练应声回头,不耐烦地皱眉,“你这又是何苦?运动员本来就花期很短,到了二十七、八都得离开,你看看人家顾知北,已经明智地选择去另谋一份前程了。有些执念不要那么深,栩然。”

江栩然这次没有立刻就爬起来,匍匐在冰冷的冰面上,努力支撑起上半身,抬头看教练。

“我……我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吗……”温柔的声线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绝望。

“没有。”教练摇头说出真实的答案,接着走回去试图将她扶起来。

站在旁边的顾知北抢先一步上前,却抱不住那个娇弱的身体,忽然想起自己是在梦里,苦涩一笑。

顾知北不知道这梦里什么才是虚幻的,是她自己,还是面前的江栩然。

于是,她看着教练慢慢扶起江栩然,那条流血的小腿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我送你去医院。”教练想要慢慢扶着她前行。

却被江栩然礼貌推开,用行动默默拒绝他的好意。

顾安的声音像是冰场里的广播,再次响起。

“最后她还是拒绝了教练的搀扶,就地脱下那双伤痕累累的冰鞋。然后自己一个人提着鞋,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那教练呢?怎么不管她!?”顾知北记得自己当时气得直接把手上那瓶果汁打翻了。

顾安一边默默替她收拾残局,一边回答她的问题:“或许是厌倦了吧,我听郭教练说那小半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那位教练可能也有些烦了吧。”

“那你怎么不过去?”顾知天真地问他,那双少年气盛的眼睛里流转着晶莹的泪花。

“我过去了。”顾安很平静地说完,忽然叹口气,“我很庆幸,当时选择跟了上去,不然……”

顾安没说完的话,顾知北心知肚明。

她知道她没办法改变那件令人痛心的事发生,因为这只是她因愧疚而反复做的一个梦。

但即使只是无限轮回的梦魇,她也没办法放任这样子的江栩然独自离开。就算再轮回几十次,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顾知北紧紧跟随着江栩然蹒跚的步伐,终于来到更衣室。途中有好几次的差点摔倒,她都下意识伸手去扶,结果无一例外一场空,其中两次还让江栩然摔在了地上。

前行的路上,顾安的声音像是故事的背景音,缓缓道出道路尽头那扇门背后的结局。

“我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人回应,意识到不对劲后就赶紧破门了。然后我看见她的衣服上全是血,地板上也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可是,顾知北总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似乎是之前那些梦里从来没有过的点。

她一路跟随着江栩然的脚步,来到那扇暗红色的女更衣室门前。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江栩然在打开女更衣室的门后,忽然停住了。

“不要再跟着了。”江栩然声音低沉而冰冷,“顾知北。”

顾知北震惊地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然后面前原本背对着自己的江栩然忽然转身,右手上提着的那双冰鞋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冰刃,尽管被磨损了很久,却依旧折射出锋利的光芒。

向来温柔的江栩然此刻的脸色阴沉而灰暗,没有丝毫的生机。

“我很没用是吧。”江栩然用的是陈述句。

“不是……”顾知北急切摇头,想打断她,却反被对方打断。

“所有人都在骂我,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比那些死刑犯还可恨,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他们还说我像一盆脏水泼到你的身上,连累了你,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顾知北急得眼眶一酸,两行温热的东西就顺着脸颊滑落。

她看见江栩然右手握住的冰刃不断靠近左手白皙嫩滑的手腕。

“是不是那天阿姨跟你说是我带坏了你,所以你才离开了我?”江栩然的声音忽然低落哽咽。

顾知北一惊,全然忘记是在梦里的事实,开始担心那天江栩然是不是在林局的办公室门口听见了自己妈妈高声骂她的那些话,虽然字字不带脏话,但字字诛心。

“不是……”顾知北很想给她这个回答,但也明白对方不是江栩然。

江栩然忽然笑起来,依旧是那么温柔,易碎得令人心疼。

“你知道吗?不对,你不会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你,没有花滑,还因为落下太多课程,现在根本看不懂课本上在讲什么。虽然在学校降了一级,但是周围依旧都是些异样的眼光,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真羡慕你呀,什么都可以得到,什么都不用背负,也不会像我一样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看见江栩然用冰刃狠狠割开左手的手腕,鲜红的血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汩汩涌出。

”不然就这么结束好了,反正我一无所有了,你说对吧?顾知北。“

四周虚幻的梦境在逐渐消逝,黑暗疯狂生长,肆虐,吞噬者一切,包括眼前的江栩然。

”不对的,不对的,我走的原因是为了更好地回到你身边……“顾知北伸手想要抓住她,毫无意外地扑了空。

在被黑暗吞噬殆尽之前,江栩然阴沉的脸色如回光返照般明媚起来,留给她温柔而灿烂的一笑。

”再见了,顾知北。“

光影消失,黑暗犹存。

顾知北听见了顾安之前说的最后一段话。

”但你现在不用担心,北北。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也好,你也好,那件事也好,都过去了。“

顾知北苦笑,什么也没有说,却在心里认为他说的不对。

事情确实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它所留下的痕迹依旧烙印在那些亲历者的心里,成为隐秘角落之中的无尽阴影。

就像破碎的东西,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去主动修复,那它就依然是破碎的样子。虽然即便修复过后,它也不可能再完美如初。

突如其来的沉重感压得顾知北快要喘不过气,左胸腔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似乎又开始隐隐绞痛起来,痛楚感让她不得不从深黑梦境回到现实中。

微微睁开双眼,她隐约看见穿着护士制服的赵雯雯正在帮她整理桌面。

没等她开口,赵雯雯忽然转身先发现了她醒来的事实,然后和善地笑着说:“顾医生,你醒啦?刚刚进来给你送病人资料,发现你睡着了,看起来还很疲惫的样子,所以就没有敢吵醒你。”

“嗯。”顾知北说着离开电脑椅的靠背,坐直身体,用冰凉的手背贴上自己隐隐发烫的额头,顺势悄无声息地擦拭掉额头渗出的丝丝冷汗,“谢谢你帮我整理桌面啦,把刚刚的病人资料给我吧。”

赵雯雯把资料递过去,抬头看了眼诊室的挂钟,面露担忧,犹豫地说出心里的建议:“顾医生,你是不是感冒了?……你别生气哈,我刚刚进来看你脸色不对就偷偷探了你额头,感觉有点发烧的样子……反正今天周六嘛,门诊都是两位医生轮着各值半天班,现在也快到下班时间了,要不顾医生你干脆就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你放心,我和小胖肯定不会告发你的。”

“不用,等会可能还会有今天看诊的病人拿报告回来复诊,我再等会吧,反正也没什么事。”顾知北边看资料边回答,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体的异常状况。

反正,于她而言,这种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从八年前离开的时候,她就时不时会莫名其妙地发这种低烧,直到现在几乎都没有消失过。只是有的时候轻缓一点,有的时候严重一点。

“好吧。”建议未被采纳的赵雯雯颇有些沮丧地走到门口,准备识趣地离开,关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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