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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四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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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拍摄后,林南如约地请整个拍摄团队去吃云华寺里最出名的云华茶室。

茶室坐落在寺庙后山的半山腰处。起先不过是一处静谧的小禅院,时常为到后山游览的香客们提供暂时休憩的茶水点心。后来时间一长,干脆就放了块新牌匾,题上“云华茶室”的名号,又和现代商业开发相结合,逐渐成为在整个北城区都小有名气的下午茶好去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院门,却发现露天散客区坐无虚席。好在林南已经提前电话预订了一处典雅中式唐风包厢。古色古香的雕花红木案几如宫廷宴会般整齐排列,首宾主座迎面对着的那扇偌大的唐风彩绘拉门被两位服务生缓缓朝两边拉开,露出门外云雾缭绕山林的中式诗意风景,淡云浓雾之中红枫金叶的山林送来阵阵秋意凉风。

“林南小姐,这就是您预订的‘水云渡’,请问现在就按照您之前的吩咐上餐吗?”那位为他们引路的女服务生微微躬身,礼貌询问林南的下一道指示。

“嗯。”林南点头,“麻烦现在上吧,谢谢。”

“好的。”服务生退出去,礼貌地关上了包厢的门。

“顾知北,来这边来这边~”已经换回私服的孙纯熙挑了个最靠唐风拉门的案几,朝着林南旁边刚换好衣服进来的顾知北欢快招手。

顾知北正要迈开步子往那边走,却被林南暗暗拉住衣袖。

“怎么了?”顾知北不解。

林南的笑容似乎有些许不怀好意,小手不安分地拍上顾知北的肩膀,“为您精心安排了专人专座,还是跟我去旁边小隔间看更好的风景吧。”

“啊?……”顾知北微皱眉瞅着林南,默默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我只卖艺,不卖身的。”

“想什么呢!”林南不客气地拍她后背。

“斯密嘛赛。”顾知北双手合十,微微鞠躬致歉。

可惜林南并不想跟她磨磨叽叽,一把揪住她后颈的衣领,带着她往旁边那扇唐风单拉门走,“我又不像江栩然那么眼瞎,我能看上你?而且你有没有搞错啊,哪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我吃亏?”

对于林南的前一个提问,顾知北本来还想反驳。但当她听到后一句话时,只想抱紧林南大腿,喊出那句人间至理名言——“富婆,饿饿,饭饭”。不过,好在她脑子里最后的那丝理智和顾大佬曾经“面子千斤重”的豪言成功阻止了这次丢脸丢到太平洋的行动。

当林南关上那扇唐风单拉门的时候,原本嘈杂的交谈声忽然消失,只剩下一片带着佛家丹炉薰香的祥和宁静。顾知北原本总有些隐隐不安的心,此刻像是被木质薰香的气息感染,渐渐平稳沉寂。

“等你很久了,小友。”苍老而沉稳的声音瞬间吸引顾知北的目光。

她看见在那扇同样敞开的彩绘木门旁,一位身着灰色长衫、颈挂木佛珠的老僧人静静盘坐在那团竹编团蒲上。而他面前的黄梨木矮对面只有一个虚位以待的竹编团蒲。

“额……”顾知北侧头看了下林南的脸色。

“看我干嘛?人家大师叫的明明是你。”林南说着,又偷偷瞥了眼老僧人,确定对方没有看自己,才又俯身到顾知北耳边低语,“这可是云华寺的住持,最德高望重的高僧,在全国佛教协会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比江栩然她妈妈找的那位被外界吹捧上天的云游僧人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所以机不可失啊,顾知北。”

然后,林南把顾知北轻轻往老僧人那边推了一下。

“那我就先出去啦,劳烦大师您帮她指点指点迷津。”林南说完便转身离去,还恭敬又小心地带上了门。

顾知北没能拦下林南,也不敢驳了老僧人的面子,挪着小碎步往那块空团蒲走去。

“不必紧张,我与你爷爷原是至交。”

老僧人和蔼笑道,一边侧身去提身旁那壶烹在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给她斟热茶,一边语调缓慢地给她讲述陈年往事。

“记得你小时候刚满月不久,你爷爷便如获至宝地抱着你来庙里找我,让我给你起名字。当时我推说不妥当,无奈拗不过他的倔脾气,恰逢当时有位道教友人前来探望,便给你取了庄子《知北游》之意,赐名‘知北’,愿你此生明辨世间是非道理,堪任大才。”

“……”顾知北挪动的碎步突然停住,低头沉默不语。

八年前的那件事之前,她一直是爷爷最喜欢最骄傲的孙女。无论去到什么样的场合,爷爷哪怕不带哥哥们,都要带上他最宠爱的小孙女。

人前人后,明里暗里,她都知道爷爷对她寄予了极高的厚望,不仅仅是因为她天生丽质,也不仅仅是因为她聪明过人。爷爷从不掩饰或是隐藏对她发自心底的喜欢与宠溺,就连她偶尔犯错要按家法打板子的时候,爷爷都会偷偷对她下轻手,而且刚打完的下一秒就会把她抱起来哄。

但即便明知道被寄予厚望,她还是让爷爷经历了深深的失望。那天夜幕深沉,窗外下着淅沥小雨,伴着初冬呼啸的北风,爷爷高扬起木板戒尺,狠狠落在她双手手心处,每一下都让她觉得钻心的疼痛感。与以前同样的板子数,那次却让她白嫩的手心皮开肉绽,手里渗出的血顺着小臂流下,最后滴落到大理石地板上。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把顾家的颜面至于何地!”爷爷撕心裂肺地吼叫,至今都刺耳地回响在她的耳畔。

因为这几句话,15岁的顾知北陷入了被自我和外界互相拉扯的深渊,差一点就被深深地埋葬在里面。如果她八年前没有选择出国,没有选择逃避那段混乱不堪的现实,那么现在剩下的可能就只是一副名为顾知北的行尸走肉。

自那以后,因为某些原因偶尔不得不回国的她却再也没有见过爷爷如从前般的笑脸。尽管岁月冲淡了那段被钉上耻辱柱的历史,爷爷后来也似乎想跟她主动示好,缓和关系,但无论她再怎么笑,也终究不是曾经天真无邪的顾知北了。

无情的世俗夺去了她的天真,生活泯灭了她最后的无邪。

“可惜,我白费了您们的苦心。”顾知北像是卸下了某副重担,轻松又坦然地坐到老僧人对面的团蒲上,“我只不过是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被大道理束缚,徒然困居其中,却并不能参透一二。”

老僧人只是笑着把那杯斟好的茶推到她面前,“是不能参透,还是不想参透,对于此,我想小友心里很清楚。”

顾知北无言,伸出左手去拿那杯茶,袖口微微露出那串黑木佛珠。

她吹了吹热茶,为示礼貌地浅浅抿了一口,然后放回原处,抬头对老僧人说:“那不如大师帮我指点一二?”

“乐意之至。”老僧人说着把自己手中那串盘拨的木佛珠串放到桌案上,指着它问顾知北,“敢问小友可知此为何物?”

“佛珠手串。”顾知北回答。

“那它同小友手上那串有何不同?”老僧人不紧不慢地追问。

“诶……”顾知北微惊,低头看自己的左手,发现黑木佛珠有一部分微微露在袖口外,于是扯住袖子重新遮挡好,然后回答他,“材质不同吧……我这个是黑木的,大师您手上那个好像是小紫檀……”

老僧人却摇头,“非也。”

“诶?”顾知北莫名有些心慌。

老僧人慈祥笑着替她揭开谜底:“其实并无不同,只是你我不同。”

“啊?”顾知北疑惑,“我们俩不同?”

“嗯。”老僧人点头,“我心中有佛,你心中无佛。”

顾知北被说得更糊涂了,凝锁眉头看着他。

老僧人缓缓开口为她解释:“心中无佛,却把那串佛珠时时佩戴于手腕,可见于你而言,它的意义非同一般。但你既无皈依佛门之心,那此物应当属你的情丝束缚。正所谓情深不寿,若不及时斩断情丝束缚,恐会反噬命途甚至有性命之忧。”

“……”顾知北的脸色显然变得难看,厌恶与叛逆几乎同时在她内心疯狂生长,但她还是保持着对长者应有的礼数,“那……依大师之见,我应该怎么做呢?”

老僧人拿起自己的那串木佛珠,在手中盘拨,思索片刻之后才回答她:“或是物归原主,或是物归原处,总之永不再沾染方为上策。”

“物归原主么……”顾知北眼神迷离,恍惚中好像看见了那场梦魇中江栩然用冰刀割腕自杀的场景。

眼前浮现出鲜血淋漓的场面,让她不禁闭上了双眼。

那恐怕会是再一次的伤害。

顾知北想着睁开眼睛,语气平淡地询问老僧人:“您口中的物归原处和物归原主应该不是一个意思吧?”

“自然。”老僧人淡然一笑,“佛珠本属佛门之物,那其原处便是佛门,随缘分将它归还于佛门,也不失为良策。”

“那缘分怎么才能得到呢?”顾知北问。

“从心即可,相信你的心会在恰当的时候给予你恰当的指引,不必操之过急。”老僧人说。

“那……多谢大师。”顾知北起身告别,朝出去的那扇拉门走去。

却听见老僧人幽幽开口的一句话。

“不必惧怕失去,人生若是有缘,总会失而复得,一切自有天意。”

顾知北随即回头,看见老僧人对着她虔诚地举起佛家的手势:“阿弥陀佛。”

于是,她也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老僧人微微鞠躬,然后拉开门走出去。

结果刚关好门,林南就做贼似地凑了上来,平白无故地吓了顾知北一大跳。

“干嘛?”顾知北拍着胸口,平复惊吓的心情。

“诶~”林南饶有兴趣地凑上来,跟她勾肩搭背,压低声音问,“大师给你算了什么啊?是财运还是官运?你不会明天就要撞大运吧?比如买个彩票中个头等奖之类的。”

“想什么呢?别太离谱。”顾知北轻轻推开她,往前走了几步,打算去吃面前那红木高案桌上的抹茶圣代杯。

她刚把勺子拿起来,就听见林南在身后悻悻地提醒她:“诶诶诶,别光顾着吃啊,看见杯子底下的账单了吗?先去买单吧,他们这里买单都要去前台的。你之前可是说好要请我吃茶室的哦。”

顾知北瞪大了眼睛盯着林南,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是说了请你吃,但是你……”她环顾四周,扫视了一遍那些吃得正欢快的摄影工作人员。

“哟哟哟,以前的顾大佬可是个在人均四位数的自助餐厅里点海鲜焗饭外卖的狠角色,而且最后还爽快地给全队都买了单……”林南故意轻蔑地看她,“怎么呢?今天这才人均一百出头的店,我们‘面子千斤重’的顾大佬就震惊成这个样子?”

“年少无知的往事,不必再提。”顾知北无奈叹气,挖了一大勺抹茶冰淇淋塞进嘴里,然后再扯出杯子底下的账单,也没细看就径直出门去买单。

当天真的她对着收银柜台里的服务生小姐姐递出账单的时候,对方明显惊讶了一下,接着就反问她是不是因为账目算错了才来的,因为刚刚有一位姓林的小姐已经结完账了,还顺手办了个VIP年会员。

“啊?”后知后觉的顾知北意识到自己被林南耍了,准备回去找她算账。

“等一下,那位小姐。”服务生小姐姐又叫住她,朝她递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我想起来了,刚刚给林小姐办会员的时候,临时没有会员赠礼了,所以让她过一会儿结束出来的时候再来前台凭账单找我拿。没想到她让您特意来跑一趟,还麻烦您把这个带给她吧。”

顾知北彻底明白自己的确被林南骗着玩儿,但毕竟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忍住脾气接下了纸袋。

“谢谢啊。”服务生小姐姐对她说。

一路疾走的顾知北复仇心切,偏偏在刚拐过装潢典雅精致的包厢区堂厅时又被人叫住。

“那位小姐。”

沉稳的女声略带丝丝威严。

但一心想着怎么收拾林南的顾知北全然没有注意声音的不同,只是光从对方给自己的称呼上觉得多半又是刚刚那位服务生。而且,顾知北并不想再耐着性子去搭理她,没有停下片刻的脚步。

“顾知北。”

被指名道姓的顾知北站住了脚步,同时听出来声音的不同,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微微发凉。转过身之后,她看见沈婉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休闲区的皮沙发旁。

“我能请你喝杯茶吗?顾知北。”沈婉问她,脸色轻蔑而冷漠。

从前的顾知北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跟江栩然一样温柔得像是人间天使的沈婉阿姨,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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