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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咱跟二组一起聚餐啊,五点半准时出发。”上午终于把项目收尾工作完成,提交成果后,加班了一周的方案一组终于暂时解脱,方工趁着午休时间来宣布聚餐消息。
腿折了的小夏第一个告饶,“哎,组长,我这腿不方便,就不去了哈。”
方工看她那个石膏确实不便,大手一挥,允了,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行,其他人可都得去啊,好容易忙乎完这一阵儿,大家都去放松放松。”
顺便特意点名,“尤其咱新来的几个小孩哈,都一起来,顺便认识认识别组的同事。”
办公室里的新人们叽叽喳喳讨论吃什么,显然都很有兴趣的样子。老油条们心里叫苦不敢言,下班时间聚餐,跟加班有什么区别。
舒望揉揉自己的后脖颈,做了个伸展动作,上个月还觉得这班朝九晚五的挺清闲,这个月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这行业果然是不养闲人,再普普通通正正好好的公司,也总会有加班的时候。
小夏一脸笑嘻嘻,归置桌上的东西,俨然一副为下班时刻准备着的样子。她跟舒望差不多年纪,本科毕业就在这家公司工作,因着一起负责海市的项目,又坐在舒望旁边,她算是舒望最早熟悉起来的同事。
舒望看着聊天界面,转头去问她:“聚餐一般几点结束?”
“十点前肯定结束不了。”
舒望听完拧眉,“吃个饭怎么这么长时间。”
小夏还是笑嘻嘻,“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这帮领导一讲起话来就没完,吃完了还得续摊。”
小夏挪着办公椅划过来,脸色神神秘秘,小声跟舒望传授经验,“你要是想提前跑,就等他们续摊一小时后,那时候少一两个人谁也发现不了。”
舒望记下了,又忍不住说:“你别笑了。”笑得让人想打人。
一条信息发出去,‘晚上公司聚餐,不回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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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觉得,她的讨厌清单里有必要再加上一条——公司聚餐。
连着一周加班到八点以后,交完成果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卸了劲儿,一周的疲劳全往上返。舒望此时此刻只想回家洗个澡,再睡个好觉。
“来来来,大伙儿一起走一个!”
二组的组长又拎着酒杯站起来了,半桌子陪吃陪喝的小员工又得站起来假笑了。
舒望算是明白为什么中午方工说话的时候,老员工们都兴致不高,这比上班还难熬。相熟的员工们坐到一起,还能聊两句闲天儿,小夏躲了没来,舒望也没有其他相熟的同事,只能坐在那干熬时间。
很传统的中式席面,油水太大,舒望每样菜吃过一轮就饱了,而且此刻酒过三巡,感觉这桌上全是大嗓门领导的吐沫星子。舒望端着筷子在桌上巡逻一圈,又默默放下了。
“我敬您一杯,刚到公司,感谢领导栽培,领导辛苦了。”旁边跟舒望一同入职的新员工起身去敬酒,酒杯一端一口闷,鞠躬道谢拉家常。
舒望听着身上起鸡皮疙瘩,心想这真厉害,这一串话她可说不出口。
没等她鸡皮疙瘩消下去,方工和设计总监一起过来了。
“这是我们组新人,舒望,北城理工的研究生。”方工介绍得仿佛与有荣焉。
年过四十的总监笑呵呵,“那跟我是校友啊,在这儿工作感觉怎么样啊?”
舒望挂上得体的微笑,“挺好的。”
有了刚才旁边新人的前车之鉴,她看方工那眼神,总感觉是在跟她说,你也快按那个话说一套。
实在是开不了那个口,方工人确实挺好的,帮了她不少,但这个场面说这种话,舒望还是觉得太假太油了。
有一些职场套话,你说了不一定有用,但大多数人都默认,你不说一定不行。可究竟这些话有没有用处,是不是说了领导就真能提拔你一手,舒望不想费心去想,也不想扯着扯着嘴巴说出来,她只想做自己分内的本职工作,除此之外的社交应酬她不想做也不喜欢做。
舒望还是一直保持微笑,总监也没再多问,一杯酒后就又去到下一位幸运儿的面前。
松一口气,舒望坐下,继续熬时间。
“那还得是一组厉害啊,方工你这带的多好,这产值每个季度都是第一!”
“没有没有没有,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
“别谦虚啊,你们这拿了年终奖可得请吃饭啊哈哈哈哈。”
“一定一定。”
“哎,总监,我说你也给我们二组派点大活儿啊,让我们组也锻炼锻炼呗。”
……
除了抓紧跟领导同事发展亲密友谊的,还有免不了的部门明争暗斗,这出职场宫斗剧,舒望听了都觉得太阳穴直突突,只能按亮手机屏幕,没有新消息,又按灭,如此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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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摊去了附近一家ktv,舒望坐在那听中年柴油版海阔天空的时候,真的觉得很好奇,当领导难道很闲么,怎么会这么有精力。
舒望看着手机算时间,再过半小时,就按小夏说的办,直接溜走。
ktv比酒席上稍微好一些,因为很吵,灯光很暗,所以不会再有敬酒的环节,想说话的就聚在一堆,不想说话的也可以自己玩手机。
舒望就坐在最靠边的角落,离旁边人很远,离门很近。
期间有几个不认识的同事过来跟她聊天,舒望看着这几个男生一脸羞涩笑容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个七七八八,多半是来搭讪的,不想多有接触,礼貌回复几句后就装聋作哑。
那几个人看舒望反应冷淡,自知没趣,过了一会儿就撤了,连加联系方式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他们散了之后,舒望又得了清净,她看着聊天列表,手指一下下敲在手机背面,还是觉得心里有点闷。
与唐逸枫的聊天记录停在对方一句‘知道了’,时间是中午,然后到现在也没给她发过别的,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也不问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
那晚之后,舒望也一直觉得该跟唐逸枫说点什么,具体要说什么,其实也没想好,只是觉得该有点什么话,给那晚的事一个交代。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她是想等唐逸枫先开口的。
等来等去等了一周,唐逸枫什么都没说。
也不知是因为这周她们都很忙,还是对方压根就没觉得得说什么。
想到这里,舒望又觉得心口堵得慌,伸手拿了杯酒顺顺,一顺就顺了好多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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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舒望在计算开溜的时机,怎么能很自然地拿着包出门,心里念叨着,早知道就不带包来了。
唐逸枫的电话来得比她开溜的脚步更快一些。
舒望盯着屏幕上“小枫”两个字,一时没有伸手接通的想法。
包房里还是很吵,歌曲换过一轮又一轮,不是励志歌就是苦情歌,那边几个领导聊得火热,紫色蓝色粉色灯光排着顺序闪过,闪得舒望头晕。
饭桌上的白酒和ktv的啤酒在肚子里混成了更易醉的液体,舒望没留神的时候,稍稍喝得有点多,现在是比平时微醺的状态还要晕一点的状态。
她看着手机在玻璃桌面上震动,三下四下五下,屏幕又重归黑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是喝过酒之后,就有点想耍小脾气。
明明从前都不会的,现在又是仅仅因为这一个人。
她从前平稳的情绪都被打乱掉,感受着自己控制不了情绪的感觉,舒望头一次觉得有点烦躁,还得往下顺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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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第四次亮起“小枫”这两个字时,舒望接通了电话。
“喂。”
“你怎么不接电话呀?也不回消息,我给你打了好几次。”唐逸枫急切的语气透过手机听筒传过来。
舒望走出包厢门,找了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背靠走廊墙壁站着,“刚才没听到,找我什么事?”
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像在接工作电话。
对面默了几秒,语气有些低落,“没什么事儿,就是看你不回消息,有点担心。”
她的声音太近了,舒望手机听筒贴在耳朵上,感觉像唐逸枫本人正贴近她讲话。
“担心什么?”她想问个明白。
“时间有点晚了,想问问你几点回来。”唐逸枫却没让她明白。
舒望感觉自己的脑子确实有些晕,不只是生理上的,情绪上的波动和连日加班的疲劳混在一起,又让她的嘴快过脑子一步。
“你为什么担心我?”出口的声音再不如往常一样平静温和,带了点脾气,语句末尾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电话对面又陷入沉默,片刻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喝酒了?”
舒望突然笑了一声,很短促。
为什么要关心她,却又不告诉她为什么担心她。
舒望此时有点后悔,不该让她猜的,因为此时情况调转后,她才发现,猜心的游戏太难熬。
她布下的题目,答案却交到了唐逸枫手里。
很想见她,就现在,就此时此刻。
“唐逸枫,你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