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十八岁生日是怎么过的?”
深夜微风吹过,何砚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耳边还回响着江逾白的那个疑问。
十八岁生日?
他的十八岁生日不过是在一个无比普通的一天,高考倒计时进入了2开头的数字。
没有人记住,也没有蛋糕和许愿。
是剑拔弩张的高三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江逾白的生日和期中考试挨得很近,但随着期中考试的临近,一向爱学习的何砚竟然破天荒请了一个下午的假。
等何砚从养老院里面出来的时候,天色将晚。
他有点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从午休的时候他接到疗养院的电话,到火急火燎打车赶过来。还是没赶上外公清醒的时候。
医生是个很温和的秃顶的中年男人,看见何砚满头大汗,还贴心地朝身边的护士要了纸巾。
“你外公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何砚接过纸巾,还是僵在原地没动。
“老人本来年龄就很大了,加上这个病很折磨人。”医生朝单人病房里望了一眼,叹了口气才说。
“最好还是请个单人的护工比较好。我们这里也暂时分不出那么多的精力关照他。”
随着医生和护士的陆续离开,何砚垂着脑袋在病床旁坐了一会,感受着无力席卷着身体的每个细胞。
一片死寂中,钟声敲响了几声。
两点了。
江逾白现在应该眯缝着眼,撑着脑袋在醒神。
何砚坐在病房里,一点不合时宜地想。
窗外的枯叶落了一地,踩上去还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余额,抿着嘴踌躇了一会。
“喂?请问你们这边单人护工多少钱?”
一番加加减减算下来,剩下可以用的钱已经不多了。他又切回手机软件,购物车置顶是他选好给江逾白的礼物。
何砚沉默地走在路上,深秋的风已经沾染了丝丝凉意,吹的脑袋清醒不少。
看不清的未来,握不住的现在。
他不由得长长叹一口气。
老刘给他批的假很长,晚自习不用回去上课。他难得清闲,正在纠结晚上要不要回去,打眼却瞥见街角一家手工铺。
店面的装修很有艺术气氛,实木门前还挂了一串白棕相间的风铃,在寂寥的傍晚显得分外生机。
店里并没有什么人,何砚绕了一圈。停在了一个小型四叶草的旁边。
四叶草是罕见的三叶草变异形态,往往被视作幸运的象征。
何砚突然就觉得这样一片小小的东西,很适合江逾白。
他是一个不是那么幸运的人,但是他希望另一个人可以一直幸运。
随着一阵风铃声响起,身形佝偻的老人迈了进来。
“来客了?随便看看,喜欢什么?”
“我想要这个。”
何砚指着那片银制的四叶草。
“这个不行,这个已经被别的客人预定了。他们上周来就做好了,一直没来拿。”
“正好我现在空闲,你要是不赶时间,我现在可以给你做一个。”
老人说着就准备去拿材料,尽管身体瘦小,但是动作很是麻利,不一会就把材料都摆在了何砚的面前。
“这个……可以我来做吗?我想放在这个上面?”
何砚把手机里的图片调出来,放到老人手边。
“可以可以,你可以做个叶子,然后串上去。”老人拿起老花镜,端详了一会才说。
四叶草的制作不算难,不出一个小时,何砚已经进行到收尾的环节了。
他正准备最后拿锤子敲一遍,放在桌子一角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江逾白】:你去哪里了?
【江逾白】:你要抛弃同桌了吗?
【江逾白】:小狗可怜.jpg
看见手机上的消息,何砚轻轻笑一下,心里堵着的阴霾突然散去。
他一开始给江逾白准备的礼物就是一条手链。
每次午休时身边人伸长的手臂,凸出白皙的腕骨搁在桌角。何砚做题做到一半,总是情不自禁盯着这截皮肤发呆——这样的人,一定很适合带手链。
但是光送一条手链他觉得还不够,他还希望对方能一直幸运。
因为想给对方一个惊喜,所以在第二天江逾白缠着自己问去哪的时候,何砚选择了装聋。
“切——”眼看问不出来什么,江逾白从鼻子里哼出气,装作满不在意的模样:
“我还不稀罕知道你去哪了!”
江逾白在老刘那里有前科,因此随着生日的一步步逼近,老刘看人就看的越紧,生怕这群人又翘课出去。
但是江小少爷却表现得很是无所谓,每天老老实实的上课,然后去厕所溜个号,回来继续发呆。
完全没有要逃课的意思。
“不是!笑死我了……”吃饭的时候马逵拍着桌子大笑说。
“我今天肚子痛上厕所,老刘还以为我又逃课了,特意跑到栏杆那里蹲我。”
“结果被我一出厕所给吓个半死。”
张晓磊嚼着红烧肉,含糊不清开口:“你丫的能不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事情!!!”
马逵的语气里对去年逃课的事情没有一丝的忏悔,全是满满的意犹未尽。
“年轻真好啊,我现在想打鼓都没地方打。”
何砚盘子里全是素菜,吃了几口就没了。于是他放下筷子:
“你们真的组乐队了啊?”
本来马逵都准备闭嘴不说了,但是被人这么一问,又开始回味:
“对啊,但是我们学校不让,我们也就是放假随便玩玩。”
王浩东瞥了一眼江逾白,在一旁补充:“对的,主要还是看白哥。毕竟他是主唱。”
两人一人一句,说的上瘾。只有江逾白皱着眉,把自己不喜欢吃的鸡腿夹进何砚的盘子里。
“腻死了,不想吃。”
他拧着眉瞪了马逵一眼:“少说两句吧,等老刘听见又不得了。”
“就是,”张晓磊复议到,“你忘了当时老刘把我们逮回来的时候说什么吗?我可不想上台表演。”
当初老刘恨铁不成钢的把一群人带回来的时候,威胁道。
要是还有下次,高三时候如果没有人参加的元旦晚会,就让他们顶上。
江逾白明显不想回忆这件事,扭过头不说话了。
一直到晚自习放学的时候,江逾白才对着何砚恶狠狠地说:“你不要给我想着送什么话筒或者乐器之类的啊!”
一双狐狸眼在路灯下瞪得溜圆,没有一丝威慑力。
“你也不要为了给我买礼物不吃饭,我告诉你,你这样我就告老刘了!”
何砚低头笑笑:“知道了,不会不吃饭的。”
“你那晚上吃的能叫饭吗?就一豆芽加上一土豆丝?你给白糖吃白糖都不要!”
身边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但是还没唠叨多久。
“你来干什么?”
江逾白的话直接被何砚冷冰冰的打断了。他有点不解的抬头,却看见何砚面无表情盯着不远处路灯下的一个人。
江逾白的一句他是谁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路灯下的人就走出了阴影区,站在他和何砚的面前。
对方身高和自己差不多,江逾白上下打量着。长得很帅,并且是很有攻击力的帅。
眉骨高挺,眼窝深邃,刚刚对视的时候,眼神冷冽分明锋利。
“当然是来看看你,哥哥。”
哥哥两字咬得很重,像是在特意强调这层关系一样。
江逾白还没打量完呢,对方一句哥哥就把他的理智给炸的一丁点都不剩。
哥哥?谁?
何砚?
而身边的何砚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但是周遭的气压很低,和对面那位帅哥不相上下。
仔细一看,他们俩还是有点相像的,有着同样锋利的气质,尤其是眼神,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妈知道你过来这边吗?何景山?”
“那你知道你们学校高一多了借读生吗?何砚?”
听到这话,何砚像是听到了千古奇谈,轻笑一声:“你妈会让你和我在一个学校?”
江逾白夹在两人紧张的气氛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盯着何砚的侧脸,又不合时宜的想到:
不会吧,何砚昨天不会就是见这个人去了吧……
虽然,这个什么山确实长得很帅,但是比起自己应该还是差了一点吧,何砚不至于眼瞎成这样吧。
“你要干什么,我不管你。但是我奉劝你离我远一点,别把你妈和那条狗给招来。”
在江逾白的印象中,何砚很少这么说话。直白尖锐。
说完也不看对面是什么反应,抬脚就走,顺道还拉上了还没回神的江逾白。
“他……是谁?”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江逾白才抬头看着何砚铁青的脸色,小声开口问道。
“我弟。”
“我靠!真是你弟啊!”
江逾白声音一下子又大了起来。
何砚皱了皱眉,不知道江逾白在激动个什么劲:“跟我一个爸。”
言外之意就是同父异母。
“哦哦。”江逾白敏锐察觉到对方心情不好,立马结束了这个话题。
何砚手机震了震,等他回到了家,才点开了消息。
【何景山】:我不在你们学校,你别担心。
【何景山】:我在你们隔壁。
絮城一中隔壁正好就是臭名昭著的职校,何砚神色不动,抬手打字。
【何】:我知道。我们学校不收弱智。
【何景山】:……
【何景山】:我回国之后就离家出走了。
对方还在源源不断的发信息过来,何砚关了手机懒得理。
他其实不讨厌何景山,但也从没想着招惹他。
直到何砚上初中之后,某天这个弟弟突然找过来,替他妈道歉。
何景山难得没有继承何璋和他妈妈的缺点,在知道自己妈妈是小三,自己是私生子之后,立马就要求他们俩离婚。
然后被何璋关进小黑屋暴打了一顿,第二天又鼻青脸肿的找到何砚道歉。
手机还在震动,何砚直接给何景山设了免打扰,又低头鼓捣手链去了。
不重要的人,在他这里向来不值得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