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南？”指挥询问地看向他，“这歌……你能即兴配个简单和弦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盛淮南身上。
后台的喧闹似乎在这一刻诡异地降低了几个分贝。
他站在那里，黑色的礼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他没有立刻回答指挥的问题，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叶展颜，仿佛要穿透她此刻镇定的外壳，看清她心底真正的意图。
时间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绷得紧紧的。
叶展颜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她强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脸上维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对舞台效果的执着表情。
终于，盛淮南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但那确实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好吧好吧！”指挥无奈地挥挥手，算是默许了这场临时变故，“就这一次！下不为例！赶紧把旋律哼给盛淮南听听！”
叶展颜走到盛淮南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少年气息。
她微微仰起脸，清晰地哼唱出《Falling Slowly》开头的几句旋律。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润，在嘈杂的后台却清晰地流淌出来。
她一边哼唱，一边看着盛淮南的眼睛。
盛淮南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专注地听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冷淡。
但叶展颜却清晰地看到，在他那如同寒潭般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像投入石子的水面，终于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被意外触动的、遥远记忆的苏醒。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哼唱结束后，微微颔首，表示明了。
随即，他走到角落那架用于练习的旧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略一沉吟，然后按下了第一个和弦。
清冷、简单，却精准地抓住了那首歌寂寥而温柔的底色。
叶展颜悄然退开，转身走向通往舞台的侧幕。经过洛枳身边时，她脚步微顿。
洛枳已经合上了书，正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丝淡淡的、事不关己的平静。
叶展颜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当主持人报出她的名字和临时更换的曲目时，台下响起一阵小小的、带着疑惑的议论声。
追光灯啪地一声打亮，将叶展颜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
台下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她穿着不算华丽的演出服，脸上是略显夸张的舞台妆。她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侧过头，看向舞台一侧的钢琴方向。
盛淮南坐在钢琴前，侧影被另一束追光勾勒出清冷的轮廓。他的手指按在琴键上，等待着她的开始。
没有伴奏带，没有复杂的编曲。
只有一束追光，一架钢琴，一个穿着礼服为她伴奏的少年，和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女。
叶展颜开口。
清冽的女声在寂静下来的礼堂里响起，带着一种与歌词意境奇异地契合的、近乎透明的质感。
“I don't know you…”
“But I want you…”
“All the more for that…”
她的目光没有刻意寻找台下的任何人，只是望着前方虚无的黑暗，仿佛在对着虚空诉说。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吐字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简单的旋律，直白而充满遗憾的歌词，在盛淮南手下流淌出的、同样简约却直击人心的钢琴和弦的衬托下，被赋予了奇异的穿透力。
“Words fall through me…”
“And always fool me…”
“And I can't react…”
当唱到这一句时，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视线极其自然地、短暂地扫过钢琴的方向。
盛淮南的手指在琴键上稳定地起伏着，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异常专注。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音乐里，那层惯常的疏离感被旋律融化了些许。
台下的窃窃私语早已消失，整个礼堂陷入一种屏息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花哨却直抵人心的演唱攫住了心神。
叶展颜的声音干净得像初融的雪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将歌词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渴望、无法言说的笨拙和注定错过的怅惘，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
最后一个音符从盛淮南指尖消散在空气中，余韵悠长。
礼堂里出现了几秒钟绝对的寂静。紧接着，如同积蓄已久的潮水冲破堤坝，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空间，经久不息。
叶展颜站在舞台中央，微微鞠躬。追光灯灼热地烤着她的脸颊。
她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钢琴的方向。
盛淮南已经站起身，正看向她这边。
隔着舞台的距离和炫目的灯光，叶展颜看不清他眼底具体的情绪。
但就在那一瞬间，她清晰地看到，盛淮南对着她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不是礼节性的致意。
那是一个心领神会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颔首。
像是对她歌声的认可，更像是对她选择这首歌背后某种心照不宣的回应。
一股巨大的、带着酸涩暖意的洪流猛地冲上叶展颜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她迅速垂下眼睫，借着再次鞠躬的动作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台下掌声如潮，震耳欲聋，淹没了她胸腔里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缝隙，在无声的音乐里，悄然扩大。
冰冷的壁垒，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旋律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