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蠢笨的模样,不仅是房帷之事没搞明白,连为何远游寻骨也蒙在鼓里呢。
曹老将军不愿听文绉绉的敷衍话,单身老男人也不愿意管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对比起来怪酸楚的,于是摆摆手说道: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孩子大了不听话,就该在会犟嘴时,就一棍子打断腿。你既不愿意替老子接手曹家军,明儿个就卷铺盖走人,少在我眼前晃悠,我还能心平气和得多活几年,多领几年曹家军。没事多寄几封信回来,省得死在外头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临了总算愿意蹦跶出几句好话来了:
“若是哪日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了,你弃之如敝履的的曹家军,依旧是你坚实的后盾。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地痞流氓,祖父年岁虽大了,若是哪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带你干翻金銮殿那位,也未尝不可一试。”
浑浊的老眼,坚定得几乎要将谢恒给看穿。
谢恒同样坚定地回道:“曹氏子弟一生忠于大岐,忠于圣上,身上流淌的曹氏鲜血,只允许我等俯首称臣。”
“好!”曹老将军鼓掌道,“你没有窃国造反的心思最好!若你刚刚敢说一个‘好’字,老子当场将你的脑袋砍下,我曹长胜的血脉,宁可斩断不可污染!年轻人有点自己的秘密无可厚非,祖父我当年,也没少瞒着你曾祖父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只要一颗忠贞的心不变,随你怎么折腾!年轻人有想法有胆量是好事,背后有曹家军撑腰,你尽管干去!今时不比往日,金銮殿那位再想动曹家军,可没这么容易!把曹家军赶到边疆,就别怪曹家军在边疆扎根了!”
“……”
曹老将军捋着山羊胡,开怀地又重重拍了他一掌:“只要你小子没有窃国造反的心思,曹家军就永远是你最为坚实的后盾!”
谢恒被拍得一颗肺差点没咳出。
怕这后盾中藏了一根长矛,谢恒起身便走。
曹老将军笑得愈发开怀,对着他的背影喊道:“臭小子,记住了,有事吭声,老子可不想当真断子绝孙!”
“好。”
谢恒头也不回得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祖孙俩这一闹,蟾宫悄悄落了幕,金乌悄悄冒了头,泼墨似的黑夜染上了斑驳的白霜。
风沙之地,少了山林的瘴气,略去雾蒙蒙的潮湿,天白得格外快。
谢恒去别处营帐洗凉水澡,曹老将军则就着半湿不干的衣服,捡起婚服盖在了肚脐眼的位置,躺在小土拨上补觉。
没心肝的人间恶鬼睡得很快,震天的呼噜声起,他再一次梦见了曹元洲被北狄单于一箭射穿心脏的场景——
目光穿越熊熊烈焰,周围所有的敌人全部虚化,唯留下百米远外,高马之上,瞄准拉弓的单于,与身中数矛,靠着长刀支撑,双膝跪地的曹元洲。
援军的号角声响起时,长箭破空而来!
那一箭,他分明可以躲过的,可他却松开了手握的长刀,被长箭一箭了贯穿心脏,仰倒在了重重火光之中!
胜利的号角仿佛为他送行的悲歌。
他的遗容有多安详,小将军骂得就有多脏,曹元洲,你自己做的孽由你自己承担,留我在这污浊的人世间给你擦屁股,算甚么英雄好汉?!
这是小将军第一回直呼曹元洲的名姓,一朝将心中之恨全部骂出,顿时哭得双耳轰鸣,再听不见震天的号角声,也感受不到被灼烧后的刺痛感了……
祖孙俩各行其事之时,军营外却来了一队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