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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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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我的第一感觉是好笑。

我知道妈妈会生气,自己的儿子不但是个同性恋,还和宿敌的儿子搅在一起,她能心平气和才怪。但她谈恋爱闹得风言风语、她抛家弃子和外面的男人成双成对、她拿着婚内财产混得风生水起让爸爸举步维艰,是不是对我的侮辱?我偷偷谈了个根本没希望的恋爱就是侮辱她?她的公主病这辈子是不是改不了了?这世上的果然都有病,我有病,他有病,妈妈也有病,为什么都不去治?

侮辱?呵呵。

“你笑什么?”

妈妈的声音像从地底钻出的冷气,凉了我半截身子。

“不好笑吗?”

我反问,我已经完全忘了今天回家的目的,我侮辱她?明明是她在侮辱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做错?”

“不,我有错,我做事不够谨慎,损害了您的名誉,打扰了您的心情,破坏了您的家庭形象,对不起。”

妈妈突然镇定了,前一秒她还因急促发颤,身体像一片摇摇的白色花叶,现在她凝成一块冰。她对我笑。

笑是我和她的导火索,她受不了,我也一样。

“妈妈,您说我侮辱您,什么叫侮辱?我不过谈了一场根本没打算让人知道的恋爱,说穿了,我只是喜欢了一个您不喜欢的人,这就是对您的侮辱?”

妈妈没说什么,她微微转身坐回沙发,她转身、弯身、下看、落座的动作如琴曲一样柔滑自然,不论爸爸多少次把我抱在怀里,不论他教我什么,我的眼睛总离不开妈妈,她身上有我想要的一切。我想今日我们母子注定不能善终,这一次我不会逃,也不会退,她说的话对我不公平,对他不公平。

“说说,你怎么想的?”妈妈的眼神愈发像看一个仇敌,我恍惚想起上一次她发现我与他关系很好,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以为她恨他,原来她恨的是我,她把我当成背叛者,她不能原谅我。

我忽略她,我背叛她,我看上去甚至像在报复她,她愤怒,我不是完全不理解她的心情,但这不公平。

“妈妈。”我沉声道,“我已经说了,一是一,二是二,我喜欢一个人既不是为了和谁对着干,也不是为了刺激谁,更不是为了让谁难堪,我们一直小心,从没打算公开这件事,我对您问心无愧。您说的‘侮辱’我理解不了,如果您认为儿子是个同性恋登不上台面,那我只能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您认为双方门不当户不对,那您和叔叔也有同样的问题;如果您认为我罔顾家人的心情,您年轻的时候做过同样的事,不止一次;您担心舆论对家庭的伤害,您和叔叔的问题更严重,我的一点绯闻不过是背景上的花边;您担心小孩子受影响,他们必然受影响,但真正伤害他们的并不是和我的恋爱,而是那个最根本最久远的错误,这个错误注定他们今后也要承受流言。我做过的事您全部做过,我学到的只是皮毛,说我侮辱您?您在侮辱您自己。”

妈妈没有反驳,她的脸迅速苍白,待我说完,她打量我,像打量一个不认识的人,又似乎刚刚认识我。她说:“好,很好,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我心脏剧痛。不,这不是我想说的,我爱妈妈,这种爱一直超过恨、超过抱怨、超过我承受的所有负面情绪,但我不愿意承认,我和她冷战,我希望她安宁,我在我的失落和她的生活中寻找平衡,不断消沉,我一直想和她大吵,看她失态,只因她不够爱我。

“先来说说侮辱。”她公事公办地收起失望的神色,像谈一桩生意,讲一份合同,“你的个性像我,我的个性像你外婆,我们骨子里厌恶不公,为人处世总想遵循一个公平,得到的要回报,亏欠的要偿还,待己比待人更严格,待自己人尤其热诚也尤其较真,放不下责任也爱记仇,我们家的这个特性一代比一代严重,你总是以‘是否公平’强调一件事,从未想过这么做不近人情。

“在你看来,自己的妈妈出轨和被人骂、受人非议、被人厮打只是简单的因果关系,自己造孽就要自己吞下苦果,你这个被牵连的受害者不指责不哭不闹已经尽了人子的义务,所以你心安理得。这些年我饱受非议,常年被人有意无意地嘲讽羞辱,被人堵在各种公共场合,还在生意场被人拿来取笑调侃,你从不为我说一句话、不对我说一句安慰、不表示一句同情、更没有半句理解。在你心里这些事纯属我活该。我原以为你只是不善表达,只是年纪太小又忙着学习,不懂成人世界的残酷,也不懂即使错误也有另一面,我是你的妈妈,我亏欠你,你的冷漠我可以受着。我和你叔叔经历过差点破产、经历过通宵达旦、经历过喝酒几乎喝到送医、也经历过生意场上的龌龊刁难,好不容易才从谷底爬起来,活出一点人样,保证你和弟弟妹妹衣食无虞,我们刚刚得到一点生活的尊重,你和他,我和你叔叔的孩子就那么大咧咧出现在我们联络客户的聚会上。你没露面,他将我们骂得狗血淋头,你们很痛快吗?也许你们只想让我们不痛快,你们做到了。那些陈年旧事又一次被翻出来重新流传,那个女人放弃的事由儿子接着做,我一辈子也躲不开对吗?这是你认为的公平?有些人认为出轨的女人就该千刀万剐,不问原由不问结果,但你难道不是我的儿子?儿不嫌母丑,我不指望你不嫌弃,却没想到你恨到这个地步——你算好的吧?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个宴会可能的出席者,那女人的儿子不懂这些东西,只能是你算计的,你要报复我们,故意让我丢脸,让自己的妈妈再次成为舆论中心,把我好不容易赚来的面子和里子踩个稀烂,没有一丝歉意。你不只冷漠。而我做为母亲又能说什么?你叔叔做为父亲也只能劝和忍。我承认我对你失望,也愿意反省是不是太过忽略你才导致你如此逆反,可是,究竟是我不够关心你,还是你不需要我的关心?”

我从未听过妈妈如此长篇大论,她说话一向一针见血,她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告诉我,每一句我都想反驳,每一句都反驳不了。

“自从把你接到这个家,你把这里当做旅馆,当做当铺,当做包裹站,当做自习室,你只肯按自己的想法看问题,别人所有努力在你看来都是惺惺作态,都是为了维持虚假和平。你生日快到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忘了你的生日?是你忘了你怎么对待生日。当我准备好蜡烛蛋糕宴会,你随口说自己要考试,宁可去旅馆住一夜也不回来;我给你买礼物,你一声不吭,只当没看见;一次、两次,后来一临近生日你就躲,你不爱过我还能硬逼你过?所以这个日期淡化了,我们本该心照不宣,实际情况恐怕是你觉得委屈——明明是你不肯融进这个家,最后全成了我忽视你,我冷落你,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我在投标前不忘给你抢课,回到家你理也不理,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就像你突然带那个女人的儿子回家,你偷偷摸摸给他指每个人的房间,他拿着钥匙冲进全是生意伙伴的宴会公然拆台,你丝毫没有想过我会害怕、我会受伤,后来我不过装个确保安全的摄像头你就认为我侮辱你;那个孩子在我们面前说你的种种孤僻种种暗算他的行径,我半信半疑,考虑你的自尊不愿带你去看医生,找个性格温和专业过硬的家教观察你的情况,这也是侮辱你;以前的保姆知情不报放任不管有违职业道德,我客客气气解雇她,在你看来是针对你;我找了个身强体壮性格诚实的新保姆,在你看来又是针对你。好吧,你有你的逻辑,我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优质的成长环境,这是我的失职,但你自己没问题吗?一家人其乐融融很难吗?你给我们讲一个同学编的故事,和我们坐在一个放映厅看一场电影,对你来说是折磨吗?我也好,你叔叔也好,你弟弟妹妹也好,到底哪个人把你当成外人?到底哪个人不注意你的心情?你觉得自己人在屋檐下,我们才是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

我喉头干涩,口腔里都是苦味,我说不出话,妈妈说的没错,是我一次次拒绝,一次次恶意扭曲别人的好意,我在极度嫉妒时也想让妈妈难堪,但我知道她这些年承受了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之所以还住在这个家,不是因为我离不开妈妈的钱和保姆的饭,我怕我不住在这里,爸爸知道了会指责妈妈,旁人知道了会议论妈妈,这种主观上的付出最后带来的不过我们之间更多的误会和摩擦。我可能真的没理解过妈妈,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在乎她的想法。可是即使我和她把话挑明,我难道就能和他们一家其乐融融?不,我从头到尾讨厌那个入侵者,由始至终不喜欢妈妈喜欢其他孩子。

妈妈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她继续说:

“当然,有些事不能怪你,谁也不能让你接受一个陌生男人充当父亲角色。可是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叔叔有没有亏待你?我和他半路夫妻,各有各的孩子,谁没点私心?我能让你吃亏只为维持一个表面和平?你叔叔有他的缺点,他从来不是那种独当一面的人,有时也太懦弱,但他没有坏心,这些年他比我体谅你,你横眉冷对他从来没抱怨过,反而一次次劝我理解你。所以我才敬重他。”

“呵呵。”

我笑了,我有时会不自觉地发出这样的冷笑,不管自己多理亏,我也不想从妈妈的口中听到对外人的夸奖,尤其是对那个男人和那对小孩。

“只有你会冷笑?你是不是觉得你叔叔破坏了你的家庭,你做什么他都应该受着?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住到这个家吗?你回想一下,当年我在什么情况下带走了你?”

我不悦,她想说什么?想说她对我恩重如山?想说她救我于水火,好,这都是真的。是我忘恩负义。

“又来了,你这个不服气的表情,好像我说的做的所有事都在害你。我不是在跟你翻你爸爸的旧账,你仔细想想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妈妈不会虚张声势,她和我一样死要面子,有时宁可吃哑巴亏也不为自己辩解,我只能仔细想那天发生的事,时间太久,它的过程又那么不愉快,以致于我只把她搂紧我的胳膊和手和母爱的香味一起藏在记忆里。

那天发生了什么?那天妈妈来看我,自从父母离婚,妈妈只在法定探视日和我吃上一顿饭,每次相对无言,不欢而散。仔细想想,不是她无言,是我不想理她,她十通电话我八通拒绝,她的公主脾气哪里受得了此等冷遇,我不会哄妈妈,她更不会哄孩子,一起吃饭对我们简直是煎熬。而我饱受父亲的拳脚,看到衣着光鲜的她更觉刺眼,恨不得马上走开。等我回到家里,爸爸照例为我见妈妈发牢骚,一面害怕我被抢走,一面骂我见妈妈是不是嫌弃他,那时他大白天也喝酒,少不了又要拳脚相向,这时,妈妈推门而入,毫不犹豫地带走了我。

为什么那么巧?我被打的时候妈妈刚好出现?我不是没想过,但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万里无一的美好回忆,我拒绝任何猜测。何况它合情合理,需要我想什么?

妈妈看着我狐疑的脸冷笑,我回视她。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在挑衅你。那天公司的司机刚好休假,你叔叔开车送我去见你,一顿饭我说十句你九句当没听见,你没吃饱我气饱了,那时我和你叔叔的事业刚刚走出泥沼,万事焦虑,我又刚好怀孕,坦白地说,我根本没注意到的状态,你在我面前也总是摆出不耐烦和厌恶。你走了我还坐在餐厅生气。等我上了车,你叔叔说你有点不对劲。”

我的脑袋像被人砸了一拳,不是一拳,是一群人突然围殴我。

“他一直坐在车上等我,你走出餐厅时他看到了你,发现你走路的姿势还有活动胳膊、拎书包的姿势都不对劲,是在无人处的不对劲,你装起样子来谁也看不出。他建议我跟着你看看,他当时以为孤傲的小学生可能遭遇校园霸凌,我清楚你根本不会无缘无故任别人欺负,半信半疑地跟你回了家,到底不放心才上了楼,结果在门外听到你爸爸又是打又是骂。你真厉害,这种事不赶快告诉妈妈,因为你不信任我?以为我不管你?不说你爸爸,就说这件事,你叔叔发现不对劲是不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告诉我难道为了讨好我?这些年他对你关心忍让是礼数上的吗?不是,是性格上的。我不是不理解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孩子,我们这种作天作地自私自利的性格,就需要这种软皮子烂好人包容。你感觉不到你叔叔对你没有坏心吗?你感觉不到他一直帮助你吗?你感觉不到他其实一直维护这个新家、就算不能把你当亲儿子,也没把你当外人吗?其实你知道。就算我们破坏了原有的家庭,是不是也在尽心尽力弥补你?你什么态度什么表现?你除了让人寒心还做过什么?你永远用最初的错误定义我们,你甚至把没用在你爸爸身上的那些脾气全用在我们身上。你公平吗?”

我的声音开始发颤,我努力直视她:“可是……爸爸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子,我知道他在你们离婚以前是怎样的,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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