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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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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我几乎小跑回家门口,我准备在门外坐一会儿,在魔音灌耳中先让头脑降降温。

我的情绪不正常,他更不正常,我们以为自己用一切对抗了现实,用血肉之躯撞出一个出口,在横飞的祸事中侥幸惨胜,如今撤掉高考的护盾,和现实直面,交手不到一个回合便自乱阵脚,更可笑的是双方家长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当年我那个脑子不很清楚的爸爸尚且和妈妈一条心,我们两个姑且称为优等生,一个智商高点一个情商更高,竟然为这么一点小事开始冷战,可笑不可笑?

手机响了,我连忙抓起——他想明白了?

不是他,是妈妈。

我不太想接这个电话,我怕自己一丁点情绪变化就得到妈妈“早知如此”的似笑非笑。我把手机扣在门口的楼梯上,想把头埋进双膝,做只鸵鸟。我越来越不像话。

“你怎么不接电话?”

身后的门被推开,妈妈的声音在头顶打转。

“哥哥!”“哥哥!”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坐到我旁边,小小的头颅从盘起的两只胳膊往怀里钻,像身体柔软的动物,最后他们分别顶开一个缝隙,就这么被我拥挤地抱着。他们越来越不见外也越来越烦人了。

“打了半天不接,结果手机铃就在门外响。行了,你舅舅让我们过去,赶紧换衣服,你们两个别闹了,过来梳头。”妈妈的声音没变化,对我的反常视若无睹,我总觉得她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她正在心里笑话我。她不止笑话我,她还可怜我,因为她是妈妈,因为她的孩子什么也做不好。

“快一点。”她催促。

我不情不愿拿起手机,起身,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来电、短信、微信。什么也没有。

我烦躁地翻着班级消息,一个小时前他还谈兴大发,和班长他们讨论毕业聚餐,现在他就像消失了。一道视线扫过我,我看过去,果然看到妈妈一脸似笑非笑,看好戏似的。

我简直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把他拉进一个富贵家庭,故意送他昂贵礼物,让不协调的贫富感在我们身上生根发芽。我随即拼命抽打这些不要脸的念头,明明是我们的矛盾,怎么能转移给妈妈?以妈妈的性格,就算我们素不相识,她也会在高考后给丈夫的孩子一些锻炼机会,也许她从前就有过对他的教育上的建议和资金投入。而且,我不算爱花钱,妈妈却大手大脚,她哪里能精细地知道一件衣服就能引起轩然大波?知道的话她早送了。

我想问问她和那男人以前怎么相处,他们肯定免不了观念差异。想到她肯定幸灾乐祸,我才不问。不如抽空和招福聊聊,招福和他那个小男朋友不就是因为出身悬殊而摩擦不断?我刚想到这个名字,这个神奇的生物就发来一条惨兮兮的语音,描述他今天去找前男友游泳,结果被无情拒绝。

看来我没法从这个傻子身上得到任何经验,他比我还搞不清状况。他连为什么好心送一堆礼物最后却被嫌弃也搞不懂。

我对金钱不是没有概念,我知道家里保姆阿姨的收入,也清楚知道每次包多少红包既不会让她们变得贪心,又能恰到好处地表达鼓励,这是我从小到大习得性的金钱思维。妈妈从小便要求我记账,有时也要求我参与一些商业上的讨论,舅舅要求的那些宴会不乏商业交流,我耳濡目染,怎会不明白两件衣服的价值差别。我只是从来没有将自己的金钱考量代入到他和他妈妈身上,我一直喜欢他妈妈为他选的那些衣服。我仍然不理解他为何突然暴怒。

也许是我疏忽了。很久以前,我们一起吃饭时,他就特别留意有来有往的AA化,开房那段时间同样如此,再后来他觉得“反正快死了”,不再介意我选贵价旅馆,这段时间不算短,就实际体验来说,“死前”的每一天过得格外珍惜,所有细节历历如初,“金钱”从未在这段回忆里不值一分一毫。在生死之前,我们不在乎一切,在实际生活中,我们非要在乎这些吗?需要多在乎?

我坐在车上想这些问题,两个小孩照例——为什么我会用“照例”——一左一右靠着我。不但他们害怕去舅舅家,我也下意识抗拒。高考结束,舅舅应该会和我谈学校、谈专业、谈未来,对未来我有自己的打算,我不确定是否符合舅舅的构想。妈妈回头说:“等下你舅舅如果对你说什么,你……”

“我知道。”我打断她,“我已经想好了。”

没错,我已经想好了。奶奶留下的产业属于爸爸和他的孩子,包括我,但也有妈妈和舅舅多年的心血耗费,时至今日我不能任性地说一句“还给爸爸”或者简单地做个比例切割,等我大学毕业,这些财富就是我的责任,我需要公平分配的学识和能力。我不认为自己能胜任经营管理,但我要有基本常识和眼界。而我同样不打算放弃一直以来的专业偏好,想要两者兼得,舅舅说过的“多修一个学位”暂时是个好办法,我会这样做。

“你舅舅最看好的就是你。”妈妈说。

我没法接话。如果舅舅实在需要一个副手或者暂时的管理者,我责无旁贷,但我不可能有后代。只希望舅舅家里的孩子或者我身边的两个小孩有什么沉睡的商业基因,今后能接舅舅的事业。可这两个小家伙整天不是说悬疑就是说案件,最近似乎迷上了扮侦探。舅舅家的孩子我接触更少,只记得舅舅外贸较多,特别注意聘外教,孩子们的外语说的不错。说来他的外语口语流利地道,哪天家里人再反对,我们就私奔去国外吧。正想着,我听到一些更地道的外国口音。

舅舅家里坐了些外国人,妈妈低声说最近市里的引资政策有改动,很多外国人过来考察,我想起上次在医院电梯里也碰到过。舅舅一一介绍,原来这些人是舅舅留学时认识的朋友,舅舅很随意地介绍我,然后指定我从明天开始做为翻译负责跟他们的行程。这就是舅舅,这就是妈妈,他们从来想不到问问我的计划,以前我不会为这类事过于不悦,现在更明白舅舅想早日锻炼我的决心。

我和外国人交谈,说来也怪,可能因为从前我一到外国就要被动地不停说话,遇到外国人,我竟然显得健谈,这些不算年长的外国长辈也不断夸我开朗。如果他看到一定会笑破肚皮。这样说来,明天开始他就要单独去工厂那边或者跟着妈妈到处走,我又意识到我们情商上的天差地别,他和我妈妈独处,我毫不担心;我和他说话,多一句他都会提心吊胆。恋爱谈到这个阶段,是不是就到了消耗期?就像当年的王子要面对我外公,公主要面对我祖母,一个单纯一个高傲,不知有多少摩擦最后累积成爱人间的心结。

我不想那样。我必须明白我们之间的不同,然后想办法。

我开始观察这个客厅里的所有人。

舅舅家有专门的会客厅,外公以前喜欢邀人来家里谈生意,会客厅温馨考究,一群人围坐在沙发、地毯、小圆桌旁像一次聚会。有个外国叔叔特别健谈,幽默逗趣,就连一向严肃的舅舅和我也忍不住一再发笑,我不由想起某个我念念不忘的夜晚,他叫一群恋爱出现问题的朋友聚在一家小店,大讲特讲“喵喵喵喵”和“汪汪汪汪”,在场的人笑个不停,时不时有人踢他或给他一拳,还有人把炸鸡腿塞进他的嘴巴。现在的客厅气氛同样好,但就连小孩子也只是规规矩矩并排坐着。我们家对孩子要求特别严格,妈妈的小孩也好,舅舅的小孩也好,妈妈和舅舅也好,在有重要客人的场合从不吵闹,从不离场,也不会像普通孩子那样出风头引人注意,那全是虚荣轻浮的举动,会被大人骂死。舅舅的这几位看上去不拘不束的朋友不知什么背景,舅舅、舅舅的妻子、我妈妈谈笑自若,小孩子们忍着无聊维持礼貌,整个客厅只有那个男人是沉默的,只在他人出于尊重抛过话头时,礼貌地接上一两句。无疑,在这个场合,男人格格不入。比男人更加格格不入的是外公后来的妻子,这位老人根本没出现在客厅。

接下来的晚饭倒是第一眼看到了她。她正给客人们摆各种菜品和小料,舅舅说他这些同学特别爱吃火锅,老人跟川渝地区有些关系,特意早早弄出不那么麻辣的红油,大桌子上摆了两个老式铜锅,冒着烟气水汽,几个外国人大概听舅舅说过她,围着她问东问西,她不会英文,神色有些惶恐。妈妈训我:“你舅舅刚才让你做什么?有没有眼力价?”我连忙上前帮双方翻译,一顿饭端茶送水拿各种小料,忙个不停,吃完舅舅去花园和朋友们说话,老人递来一碗搭配各种菌菇的细面让我吃。她细心又体贴,留意到我一直没怎么吃饭。我和她一向没怎么说话,不,我根本没留意过这个人,今天却想和她聊聊,她来自哪里?她的孩子现在如何?她在这个家孤独吗?我想这是他的疑问,他会想用谈话帮老人缓解一些不自在或寂寞,而我只想从谈话里得到一些解决问题的提示。我太功利,他太温柔。但我终究没有他令人亲近的气质和消除隔阂的谈话技巧,问了几个生硬问题便无话可说,还是老人问我高考的情况,说起当年妈妈和舅舅的优秀。妈妈也走了过来,她和老人关系一向好,在老人面前很放松,抱怨我“读书读傻了”,我动了心思,试探着说:“其实翻译也好,照顾人也好,再多一个擅长的人不是挺不错的?”

“想也别想。”妈妈冷笑,“我倒不介意,你想被你舅舅骂死就去提。”

我只好闭嘴。又想起舅舅平日对男人的态度,不由问:“舅舅对叔叔好像一直冷淡?”

“嗯。你舅舅……和你爸爸感情好。”妈妈说。

“什么?爸爸?”这个答案太让我意外了。舅舅为什么会和爸爸感情好?舅舅难道不是和外公一道反对妈妈乱嫁人?

“我和你爸爸谈恋爱时经常带你舅舅一起玩,他对你爸爸有感情。只是他清楚我们两个不会有好结果。”妈妈又一次似笑不笑地看着我,“你舅舅小我很多,也能看出这个,只有当事人认为一切能克服。”

“妈妈你不用指桑骂槐,我们不一样。”我立刻顶了回去。

“可能吧。”妈妈倒没生气,维持她可恶的笑,“你舅舅叫你等会儿去花园找他。”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失恋?”我忍不住问。

“是。”她承认,“希望你舅舅骂醒你。”

做梦。我懒得理她。

舅舅喜欢养花,家里有专门的园丁,花园是从老房子搬到新房子后自己和园丁慢慢弄出来的,从这个爱好看,他似乎是个悠闲自在有耐性的男人。实际情况完全相反,他雷厉风行,不容他人置疑,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舅舅明明年轻英俊,却眼神乖戾,气质阴郁,活脱脱一个无法捉摸的暴君。我很小时候舅舅在国外留学,后来父母闹离婚、离婚,我和舅舅几乎没有联系,直到妈妈将我接回家、他们姐弟也终于和好,我才偶尔见到舅舅。舅舅不爱说话却压迫感十足,我想起他说我常常让人感到压力,那是因为他没见过我舅舅。

我和舅舅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不待他开口发问,我自行说了自己准备选报的专业和第二学位的打算,至于学校——我要看他报哪一个,保证和他在同一个城市。我也干脆主动挑明自己就算和他分手也不打算和女人结婚。舅舅冷漠地看了我一眼。不屑道:“很简单的一件事,让你处理得鸡飞狗跳。”

“简单?”我下意识地重复。

“我听姐姐说了那男生的性格。你应该照常接手公司、结婚生子,喜欢谁就让谁做你的情人,对方也能拿到好处。根本不必惊动你们的父母。”

我想起舅舅和妻子似乎是商业联姻,一直貌合神离,也许舅舅的家庭就是这种“妻子+孩子+情人”的构成。我不能评论自己的亲人,这样的夫妻也不知有多少,但我不会这么做。

“还是说,”舅舅冷笑,他并不高大,明明靠在躺椅上却像居高临下,“你打算和对方一直谈下去?听说你们天天在一起。你是小孩,糊涂,不能全怪你,是你妈妈的错。姐姐当年自己蠢就算了,现在还帮着你犯蠢。妇人之仁。”

“我刚才听妈妈说,舅舅当年和他们感情很好。”我不知道舅舅说话为什么这么有攻击性,但我不是吃素的。

“你说姐夫?”舅舅继续冷笑,“没错,我以前认为他们是一对。我性格孤僻,从小没有朋友,姐姐每次约会带着我,高中,大学,姐夫从没表现过不乐意,姐姐忙的时候他还会主动带我玩,给我介绍朋友。那又怎么样?一个窝囊透顶的男人,只会表面功夫,姐姐在自己家连片花土都没沾过,嫁过去天天受气,他做了什么?这就是他们的所谓爱情。我一直以为你还算聪明,没想到你竟然重蹈自己父母的覆辙。”

我突然没了脾气,从舅舅恨恨的语气,我多少体会到了他对妈妈的怜惜和对我的恨铁不成钢。我没说话。

“我不指望你马上分手,你跟姐姐一样蠢。把你叫来是要跟你说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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