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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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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汗水浸渍,依然生动,眉毛有毛茸茸的天真意味,黑眼睛更好看,眼神几乎在依赖我,那眼神告诉他依然是脆的,不能粗暴碰触,不能大力揉搓,不能……

“大学后你有什么打算。”

在他关上家门那一刻,我还是问了出来。

“什么?”他没明白。

“你,还有你妈妈,大学以后准备怎么办?”我说。

“你说……什么?”他似乎意识到此刻的沉重,连鞋子也忘了换,随手把手里的水瓶放在鞋架上,警惕地盯着我。

这种警惕令我蓦地心凉,他警惕我,在母亲的问题上,他一直警惕我,因为我是外来者和入侵者,即使那扇入侵的门是他自己打开的,他开门揖盗,再掩耳盗铃。我们的感情既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

我没回答,他顿时不耐烦,压下声音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我和我妈早商量好了,不论我考哪个城市她都会跟我过去,在那边重新找一份工作。”

“有必要吗?”我听到自己平板又没有温度的声音,我有些厌恶自己。

“什么?”他更加警惕,小心观察我,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呢?”

“有必要吗?”

他沉默了,一双眼黑黝黝地盯着我,颜色像培花的泥土。

“你们原本的打算是大学和留学对吧?大学阶段的两到三年,你妈妈准备找一份临时工作?医院的工作不好找吧?那她准备找什么样的临时工种?负责护理的保姆?”

“我……不想她那么累,我希望她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主要是换个环境,换换心情。”

“换个工作换换心情?往后她做什么你想都不想?”

“我……我怎么就不想了?”

“也许你想的是她为了你太辛苦,你上了大学就可以拿奖学金、可以打工,您留学了同样可以拿奖学金和打工,等你工作了她就可以专心享福?”

我的语调依然平板,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起伏,他依然克制地问:“不对吗?”

“对吗?”我反问,“奖学金也好,高薪的打工机会也好,未来的职业也好,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固然优秀,但即使在高中这个小范围,你也不是最优秀的。就综合素质而言,如果你不由着性子搞公益,未来的你应该比我、比班长副班长他们更有发展、更容易赚钱,但这只是基于高中生的判断。谁知道未来什么样?你的大学学费和留学学费仍需要你妈妈的存款和你爸爸的资助,如果你想白手起家,想过成本吗?想过人际投入吗?想过失败成本吗?想过欠债吗?你乐观的认为考上大学、离开这座城市就能改变一切,结果却可能花光你妈妈历年积蓄,让她跟着你漂浮不定,提心吊胆。”

“呵呵。”他冷笑一声,“原来在你眼中我就这么差劲?”

“这和差劲无关。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你敢说没这个可能?”

“对,有这个可能,但我的未来一直是这个安排,这和你说的我妈没必要换城市有什么关系?”他近乎质问。

“她应该有她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我毫不犹豫,“我不赞同她跟着你换城市。她的工作根基和人际关系全在这里,她还有个愿意为她大开方便之门的领导,还有对她印象好的同事和过往病人,换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这些优势,以前我就奇怪她怎么一直没有发展,今天我更确定这一点——她的性子不争不抢,心思只放在你身上,这就是她的局限。你和她一直捆绑彼此,她没有进步,你也不过原地踏步。”

“我不知道你竟然是个梦想家,按照你的意思,所有人都该以事业为重对吧?但你知道医院的晋升途径吗?你知道护士、护工、看护、保姆的区别吗?你不过道听途说几句‘在某国学习护理’,就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以此为目标,丝毫不考虑别人的具体情况,就像昨天和今天你想也不想就把我妈丢给外国人,你问过她想法吗?你征求她同意了吗?你谁啊?说让她做就让她做,我妈脾气好,看你是个小孩不想驳你的好意,结果就是在那么多人面前磕磕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你想过别人会笑话她吗?你自顾自想了个主意,把为难和后果全部丢给别人,您是哪来的大老板?今后我们是不是必须按照您的意思生活,不然就是不上进?”

“前半段我认同。”我希望他谈正经事时能控制情绪,生气难道能解决问题?为什么不好好说话?我只好尽量放缓声音,“我的确不了解医院和医疗体系,也不知道你妈妈更好的职业路径是什么。一是一,二是二,你不要胡乱类比,我让你妈妈和外国人接触和她的职业有什么关系?难道一件事错了就能证明另一件事也是错的?何况这件事我根本没错。哪个人想要真正和外国人交流没有过磕磕巴巴?哪个人学语言不闹笑话?为了一点面子难道不学了?她不是要陪你留学?她以后不跟外国人接触?你让她什么时候接触?什么时候练习?难道不该抓紧一切时机?至于你说的我的态度,我可以改,下次我会提前问她的意思,但我没规定你要按照我的意思生活,至于上不上进,我说你不上进了吗?我说的是你徒有上进的意思,结果不过原地踏步。”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客观,结果却火上浇油,他近乎咬牙切齿道:“你真是眼睛长在天上的上仙。什么叫原地踏步?什么叫没有进步?你从小长在富贵家庭,连顿饭也没做过,就算你的家庭再有变故,你从来不缺钱不缺教育资源不缺机会,你知道普通人过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一个母亲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有多辛苦?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吃喝不愁?普通人的生活只有精打细算、只有捉襟见肘、只有为生计为儿女忙到什么都不剩,你知道个屁!一个拼命生活还能把儿子供到大学的母亲,你凭什么说没有进步?我想让她生活得轻松点、悠闲点有什么错?你以为孝顺是什么?”

“孝顺也好、亲情也好,它的核心应该是为对方打算,而且要做长远打算。”我不为所动,“你以为自己在外面辛苦她在家里就是享福?你不过是把过去的精打细算和捉襟见肘换了个位置,由你来当这个含辛茹苦的人。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一定要一方付出一方享受?这本身就不公平。每个人都应该有独立的生活和打算,不应该整天想着为了谁、为了谁,最后变成道德和情感绑架。你以为这是对你妈妈好?你想过意外吗?你想过你的事业可能失败吗?你想过你甚至可能意外过世吗?请问到时候你妈妈会怎样?如果我还在,我会负责照顾她,如果我也不在呢?你指望你爸爸照顾她吗?你让她余生如何度过?你还认为她不应该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吗?不论从金钱还是个人寄托,事业必不可少,一个人一旦依附他人,尤其一个女人一旦依附他人,她就只能靠丈夫靠孩子——靠不住怎么办?我见过的运气最好的也不过是我外公后来的那位妻子。”

我不由他多说,抢着继续说:“你是不是认为外公家那个保姆被有钱人家算计,嫁给一个老头当免费保姆?你觉得你特别理解普通人的生活和辛苦?那我问你,一边是自己不亲近的女儿,过去给人家带孩子做家务没工钱落得一堆埋怨,一旦生病就会连累家人;一边是富裕的环境,每月有零用钱,还能得到一套不错的房子,工作内容是照顾老人和孩子,不用担心养老和生病——从生存角度,你选什么?你说的普通人会怎么选?如果你妈妈中途放弃自己的工作,陪着你在其他城市、在国外打一些零工,一旦你不顶用,她将面临什么?她的境遇不会比我外公家那位保姆更好。你也知道自己缺钱缺资源缺机会,却还想把你妈妈放在家里当你的保姆,她给你当那么多年保姆还不够吗?还要当一辈子?”

“你再说一遍!”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口,力气大到我根本挣不开,他的拳头已经握紧,双眼通红。

我紧盯着他举起的拳头,“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们是明确的情侣关系,原则问题一次也不能犯,你敢动手我们就分手。”

我视线里青筋暴露的拳头更紧了,但只是握着,我领口的力道渐渐松了,我扫过他,他的眼睛依然是红的,连眼眶也有点红。

我有点晕。

“分手……”他以陌生的、近似嘲讽的声调重复了一遍。

“这是原则。”我强调,“不能动手。”

“原则。”他的声音更讽刺,他的拳头用力捏了一下,张开,好笑地看着手掌和五个指头,甩了甩手。

他的火气一瞬间烧灭了,从一盆火冷却成一团灰。我知道他不想跟我说话了,他想冷战,而且这一次他不会去我家找我。

我想我应该缓和一下气氛,但问题根本没解决,是要搁置吗?我也不认为我刚刚提出的原则有任何错误,莫非他赞同家暴?莫非他认为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还可以在情绪冲动时挥拳头或者强 ?

我可以哄他,但我必须把要说的话先说清楚。

“我不会跟你动手。”他却抢先一步说话了,他没看我,转身去开房门,回过头说,“我也不想继续说话,你回家吧。”

“你不说话问题就解决了?我回家矛盾就自己消失了?”他一向爱逃避,逃来逃去,一直逃到事情不可收拾也没有能力收拾,然后就偏激、就孤注一掷,他也准备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们今后的生活吗?我不可能同意,“能不能理智一点,难道我不能指出你的错误?”

“理智?”他笑了,“错误?”

“你没错吗?”我直视他潮红的眼睛,那个颜色几乎让我马上对他投降,但我坚持着,“不说你刚才的举动,我们只说你对你妈妈的态度。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关系?不只你妈妈在控制你,你也在潜意识地控制她,姐姐今天结婚,我不知道她和阿姨在医院怎样相处,但姐姐那么喜欢她,说明什么?说明她可能早就该有一段新的婚姻,以她对别人的善意,又有你的聪明和斡旋,她在新的婚姻里不可能吃亏吧?她为什么一直单身?她需要你这个心灵支柱,你更需要她把你当做生活重心。你说要带她离开这里,你在下一个城市不过两三年,她适合有固定的工作吗?适合恋爱吗?就算有这个机会,她难道能扔下你?然后你又要去国外,在国外她恐怕只能负责照顾你,你孝顺她,你愿意为她抛弃很多东西,你为她委屈,为她努力,为她甚至想过放弃爱情,当你们以这样的形式一辈子一起生活,她就只有你,只是一个母亲,只为你提供你有时感恩有时窒息的母爱。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你对她负责任了吗?”

我以为他会立刻发火,又一次举起拳头,他却灰一样浅显和冷漠,只是笑了笑,他眼神空洞,不愿看我,只给我一个纸雕般的侧脸。他张开嘴巴,断断续续自语一般:“你不能……这么逼我……我不欠你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那一瞬间我想求饶,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要我做什么也可以,他说什么都是对的,我错了,我只是个入侵者,却指手画脚,对他的生活肆意点评,我明明是个渔利者,他从前的梦想、他健康的腿脚、他的感情、他对未来的希望尽数给了我,我却用我的原则、我的理念、我的判断把他逼到这样一个角落。

“分手?”他眼神灰暗,没有我最爱的潋滟水色,“你不要以为付出得多就离不开,爱一个人和爱自己的爱情不是一回事。人生不是成本核算,就因为我做到了,我可以随时随地、问心无愧地离开你。”

恐惧突然攥住了我,一种黑色的东西顺着我的脚向上爬,我直抽冷气。

“你说我对我妈不负责?你和她相处了几天?你了解她?你凭什么一口断定我们错了?你只是下意识希望我和我妈分开,你希望双方冷静,用距离缓解矛盾。问题是我造成的,你却想让她自己解决。你不愿帮她,不愿自己去处理一团乱麻的关系,你冠冕堂皇,好似为她着想,根本不想想她要是信了这些话今后要受多少罪?她一个人,难受了和谁说话?生病了谁照顾她?我和你在外地卿卿我我,我把精力全用来和你谈恋爱,我妈呢?留在这里打拼所谓的事业?你说得真轻巧。”

“你骂我可以,冤枉我也可以,我才没这么想。从头到尾我对你妈妈只有内疚,我愿意和你一起孝顺,但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就是对她好?你只是不敢面对真相罢了。你也说过太多人因为环境、因为固有观念、因为他人偏见、因为责任而耽误自己,你以为一通心理倾诉就能解决问题?你连自己妈妈的问题也不敢面对!你继承父母优点,八面玲珑,讨人喜欢,什么都能做好,你的爸爸和妈妈难道就是庸才?你爸爸换个女人就成了成功人士,是我妈妈会调教?她怎么没把我爸爸调教好?你妈妈刚才在车上那种干练和冷静还有专业度,我不信她没有发展,不能在她的领域更进一步——你不敢承认你们一家三口一直缺乏沟通,一直不擅计划,一直互相耽误,一直没把自己的位置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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