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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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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跳出那个窗子,您会怎么做?”

“你想知道?”

原来这才是答案。

她不会死,不会继续用她的眼泪、打骂、行尸走肉般的逼迫对付他,她会彻彻底底离开他,就像她彻彻底底离开她的前夫,不同的是,他毕竟是她的儿子,她狠不下心像报复前夫那样报复他,让他活得不如意还愧疚难受一辈子。

我的头脑其实一片混乱,我的手有条不紊地查官网,提一个个问题,对手机里的人,对她,这种提问很快又变成简短的质询,她神色如常,有问必答,而他已经彷徨无措,谁说话看谁,目光只剩恳求。

他为人处事的机灵,他随机应变的头脑,他舌灿莲花的口才,他已经忘了他有这些东西,他的目光很快变成哀求,哀求他妈妈收回成命,哀求我赶快想个办法。

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更加潋滟,此刻他似乎只能依赖我。

我痛苦地移开脸。打电话,查资料,问问题,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他的妈妈反而越来越配合,不时为我补充说明,让我能了解得更全面。

“资质没问题。”最后我对他妈妈说。

他看我的目光变得针一样扎。

“巧得很,有个朋友的母亲就在这个机构工作,还有位叔叔——上次婚宴和您说过话——大学时也在那边当过志愿者,老牌,正规,而且的确像您说的,两三年后有调入本部的可能。不过阿姨,还有几个问题,一是水土习惯,还有当地的卫生情况;二是语言,您的外语水平真的能应付工作和交流吗?三是安保问题,这个您考虑过吗?”

“医疗工作者天天接触细菌和病菌,其实比普通人去那里更安全,至少随时有防护意识。至于语言,我做的是护士,医生业务性质的吩咐当然没问题,当地病人未必会英语,和他们交流恐怕要靠手势和现学当地语言;至于安保,有专门的安保,而且这类医护面向的是贫民和部落,很少被袭击。”

我又问了几个问题,她对答如流,可以看出她不但考虑充足,还做了充分准备,就连当地的生活习惯也问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最后她问。

“可以。”我说,“是个机会。”

“你给我出去。”冷冷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硬着头皮转身,他就在我身后,两眼通红,他抓起桌上那把钥匙向地上狠狠一掼,“你给我出去!我跟我妈说!”

钥匙弹了起来,又碰到墙壁,弹向柜子,他怒视我,如同怒视一个背叛者。

他妈妈轻轻松松走上前,弯身,捡起钥匙,重新递给我。

我不敢接,他在那一瞬间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看着天花板,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的脑子依然乱,心脏怦怦乱跳,而他妈妈还是那么轻松,把钥匙塞到我手里,说一句“我去收拾行李”就走出房间,关上她自己房间的门。

我还是不敢动,那把钥匙太沉了,我几乎拿不住,她到底在做什么?我刚才做了什么?她有什么目的?我有什么后果?

他摔了这把钥匙,让我“出去”。

我闭上眼,轻声说:“我知道你没法接受,也知道你生气。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完再说。”

他的眼睛更红了,迷惑道:“什么更重要的事?”

“志愿。”

“你给我出去!”他“霍”地站了起来。

“你听着。”我示意他冷静,“没多少时间了,你现在应该重新考虑你的志愿。”

“什么?”

“你可以重新考虑你的志愿。”我又一次把他按回椅子上,这次用两只手,他一时起不来,他更疑惑了,问道:“什么重新考虑?”

“你可以改志愿。”

“什么?”

“你学心理就像你妈妈学护士,不过为了身边在乎的人,现在不一样了,我只要有你就会越来越好,你妈妈有了新生活也会越来越开朗——至少不会越来越糟,你本人是个能够自我调节的人,更像你爸爸。现在你学心理的根本目的不在了,你可以重新选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可以选热门专业,也可以选更好名校的冷门专业,都比你要报的志愿更有竞争力,现在考虑,我们来得及联系别人询问。”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未来,马上想。”我严肃道。

“你够了。”他没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捏紧拳头,没再站起来,他的声音甚至不再增大,不再颤抖,他厌倦地看我,嘴唇一勾,一个冷笑终究没能成型,“我要和我妈说话,你能先回家吗?”

“你和她说什么都没用,有话填完志愿再说。”说着我走向房门,看着对面,他妈妈的房门关得死死的。

我关上门,转身,我的背靠在那扇门上,它支撑我,这感觉很熟悉,他也很熟悉。

他的眼睛正在浮出暴戾,我恍惚觉得自己靠的是学校那面西墙。

“你能回家吗?”他缓缓说。

“想你的志愿。”我回答。

“回家。”

“志愿。”

“我说清楚点。”他慢慢站起来,他双手和额头暴出青筋,“我没空跟你说话。”

“志愿。”我不为所动。

“我要和我妈谈谈,你给我滚。”他说。

“你要谈什么?阻止她?”他薄唇里漏出的那个字让我心如刀割。但我一动不动。

“对。”他更紧地握着拳头。

“她好不容易想为自己活一回,你为什么阻止?”我问他。

他淡色的嘴唇上勾,像被刀飞速割过的纸,他“哈”了一声,好笑地看着我。

“怎么?”我不理解他的表情,就像我不理解他妈妈紧闭的门,她今天对我所说的一切全都颠覆了,我的喜悦荡然无存,我、一团泥浆般的脑子正在搅动,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不论何时,前途都要放在第一位,有前途才有资格谈其他。

而眼前这个怒火中烧的人一向感情用事,恐怕连报考都忘了。

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了,我有时会回忆从前的他,那个带着凶狠表情,带着一群跟班,堵我,敲诈我,殴打我的人。我已经不怕他了,只是有时,当我看着表情温柔,全心全意为我、为朋友们着想的他,会想到另一个他,为什么一个人会有截然不同的样子?

此刻他是另一幅样子,讥诮的表情有点刺眼,额骨和眉骨愈发像纸刻的,他问我:“你以为我妈要去做什么?寻找自己的事业?”

“难道不是?”

“你懂个屁!”

我沉默,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我的心情也不好,我固然希望他的妈妈能够有自己的生活重心,更希望她有一份价值超过工作的工作,但我绝对不希望她一下子跑到一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我甚至没法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尽管我查了那么久,问了那么久,也只是脑子和嘴巴机械地跟随理智运动,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一个恐怕没出过城的人竟然要出国?一个连基本口语还要连比带划说不出口的人要去国外工作?我是不可能支持这种贸然行为,但我知道他妈妈绝对不可能改变主意,在他、在她、在我妈妈、在所有人的叙述里,谁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她曾经因为母爱迁就过他,现在就会用同样的分量报复他!

“阿姨,您是不是一直在报复他?”

“是吗?”

原来这才是她的报复。没错,她当年用什么手段报复妈妈和那男人,怎么可能仅仅靠冷战报复儿子?她说她永远不原谅他,从他跳楼那一刻,她就不原谅他,在他住院时,她已经准备离开他,为了他安心考试,她照顾他,瞒着他,难怪她的时间那么自由,随随便便就能空出心理治疗时间和健身时间,我对家长们的职业和工作时间不了解,只单纯地以为她一直故意上夜班气儿子。所以她不可能因为他的一次谈话,一次哀求更改主意,她就是让他体会同样的失去滋味,让他不能两全,让他担惊受怕,让他后悔莫及。

我不想猜测她对我的态度,我没有时间,我也不能理会他对我说的每一句挑衅,我压着声音说:“不管你和她谈什么,她不会改变主意,志愿才是当务之急,你坐下,我们先把志愿考虑清楚。”

“你说我为什么那么肯定我妈会跟我走?”他凝视我,问我。

我没说话。

“你懂什么?”他的声音满是嘲笑,“我就是总想着你,总惯着你,才让你总是异想天开,自以为是。”

我的身体向后靠了靠,他说什么?

“我妈肯定要离开,至少会离开那个医院,因为她早就没立足之地了。”

我呆滞地看着他,他说什么?

他的声音仍然不大,他怕外面会听到,他几乎拿出所有的忍耐力,他的拳头仍然握得紧紧的。

“我妈在那个医院的处境并不好,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只有一些熟悉她的医生,和她同期的护士一向恨她抢了所有风头,那个追过我妈的领导也没起好作用。后来我妈妈辞职,和她们基本不联系。再后来,我妈又要回去。可那几年医院竞争相当激烈,有人要保工作,有新人想要职位,她突然插进来,还通过考试,还重新得到正式工作,再加上那位领导的帮忙……当时说什么的没有?她一心照顾我,一心工作,根本没空搞这些人际周旋,没人敢得罪她,却有很多人明里冷淡暗里为难。我小学每天都去她的医院,对这些事一清二楚,只是我妈总教导我与人为善,要理解他人,我就拼命和那些阿姨搞好关系,听她们说话,帮她们干活,有时还带她们的孩子玩。我还和一些医生套近乎,其实我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我妈一天到晚和我在一起,下班也会马上跟我回家,心里面只有儿子,不可能搞什么男女关系,这么努力了两三年,谣言才渐渐平息。”

我没想到那几年还有这样的事。

我小学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这么懂事?

“但你以为舆论会放过我妈?她和领导的所谓关系,她对你妈的追打,她让病人赞不绝口,各种事都让她的同事又笑又妒,她在那里工作根本不舒服。后来呢?我住院,你住院,你妈我爸天天来,有时还带俩孩子,你猜她们又会怎么说?你猜所有人会怎么看?走后门,和男领导不清不楚,和病人不清不楚,谁知道当年离婚是怎么回事,难怪离婚,其实男人只是心肠好不愿说破吧,后来的老婆多漂亮啊,离婚后家庭多幸福啊……说什么的都有,当然也有了解当年情况的人为她说话,但他们也会认为那对夫妻那么有钱,那么成功,我们母子呢?一个走后门得到工作的护士,一个靠别人住进高级病房的残疾人,就连我和你的差距也被算到我妈头上,你以为我改个学校就能给我妈挣点面子?我只是不想让她太没脸。我考了个重点,别人一定会拿我和你比,拿我妈的教育和你妈的教育比,你说的我来之不易的成绩,在别人眼里就是我的失败,我妈的失败,我妈留在那里做什么?过去我不说这些,我不想说我妈有这些绯闻,虽然你不会信,但我还是不能说。至于后来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不想迁怒你妈和你的弟弟妹妹。我为你考虑来考虑去,最后你甚至不帮我说一句话留我妈!你是不是还想敲锣打鼓把她送走啊!”

我的手在背后颤抖,就算他跟我说过很多,他妈妈也跟我说了很多,我依然不知道这对母子这些年究竟面对什么,又正在面对什么,我缺少同理心,没有太多人情世故经验,我不会设身处地,他一直容忍我,他的爱中总有种近似溺爱的成分,恨不得只把世界的光明一面给对方,让对方心安理得。但就像我说的,他不是圣人,真相总会在某个时刻被抖出,抖出他的苦衷、无奈甚至厌烦,而这时的我已经得到他太多的近于恩德的关心,根本无法回报,就连多说一句话也像对不起他。他的付出足以让他在我们的争执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我摇摇头,我不能这么想,他不是我的敌人,我不能自私,此刻他才是最难受的人,我必须做我该做的。我说:

“如果你可以不执着心理学,有三个选择你可以考虑。一是和我同校,那所学校有些冷门专业,常年招不满,分数虽然不低却是你能达到的,你可以选择一个有兴趣的,这样你就拿到了一张超一流大学的门票。如果实在学不进去,还可以考虑双专业。之前我没有说,因为那些专业毕竟需要人才,毫无兴趣不应该去占用名额和浪费老师的苦心教导;二是报班长报的那个学校,理工厉害,文科分数低一些,当然你要进去也只能选冷门类,不过有了名校头衔,今后做什么都更方便;三是选一所文科好的大学,找热门专业。我妈妈那里肯定找了几个志愿规划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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