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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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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做法。但我至少要主动些,主动把他的情绪和注意引向我,不管是好是坏,这样我们才能像一根U型管,看似独立始终交融,还能平衡。

我检查两遍。没什么能改的。

可能真正的感情起于“担心”和“挂念”,变成“看管”和“束缚”,只是程度有不同,有人拿风筝线牵着,有人拿绳子牵着,前者一阵风就吹丢,后者太过蛮横粗暴。谁的绳子粗细正好、力度适中?绳子就是绳子,不可能让人一直舒服。但我想总有一些途径,让它的用处是渡山渡海,而不是勒着自己上吊。

我揉了揉眼睛,下楼准备叫车,没想到他就坐在公司门外。

舅舅公司所在区域高新大楼林立,过了晚十点还有不少楼层切片一样亮着灯,街面却没几个人,偶尔有车辆经过,就连路灯也比别处冷清。他坐在门口台阶上,身边放了个袋子,他的后背瘦得近乎干瘪。

我握了握手里的手机,捏住那张无形的备忘录。

“你终于出来了?”他回过头,脸是疲倦的,眼里的光和笑也是疲倦的。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问你妈。”他拎起手里的袋子,“你看你,忙起来连饭也不知道吃。我知道给你发消息没用,等呗。”

“你吃了吗?”我问。

“我又不是。”他打开袋子,里边有三个塑料盒,还有一瓶水和一个面包,他把面包递给我,“我吃过了,你先吃一口。”

我想马上在备忘录添上一条:如果他没吃饭,给他送饭。

当然要加个括号:时间允许。

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坐在他旁边撕开袋子咬了一口,他在一旁看着我笑。

“笑什么?”

“你吃什么都慢条斯理的。”

“我吃饭很快。”

“但看上去慢条斯理的。”

被人盯着嚼东西到底怪异,我把面包递过去问:“你尝一口吗?”

他咬了一口,我继续咬,不知怎么,眼前冷清的街满是面包的甜味,像面包做的。

我又喂了他一口,这次他只咬了一小口。他正在叫车。

“我们等一下去哪里?”我问,他的目的地定位离我家他家不算远,街道名字我知道,不常去。

“去了就知道了。”他没多说,一路上我困他也困,靠在一起睡着了,最后被司机叫醒。

一个看上去挺高档的小区,有点眼熟。小区的保安和他很熟,看了我几眼,挥手让我们进去,我看着楼层高度,终于想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小区:我准备带他殉情的那个雨天,他把他的人生走了一圈,其中就有这个小区。

这是哪里?

我不急着问。这小区外边看着很高级,停的车子却五花八门,我随他进了一栋楼,电梯停在15楼,他在楼梯口的消防处左摸摸右摸摸,摸出一把钥匙。

“这是队长家?”我想起队长的话。

“是他家的房子。”他说,“差点就是我家了。”

门打开了。

灰尘的味道扑来,这里大概很久没人住过了,他按开灯,客厅很大,目测房屋面积也大,老式装修,客厅有点乱,却不脏。

“进来吧。”他从鞋柜翻出两双拖鞋。

我想和他一起收拾房间,但坐上沙发我就起不来了。

困。累。肌肉里泛出的微疼,神经抽紧,眼皮勉强才能睁开。

“我给你换套床单,你去卧室睡。”他说。

我摇头,我还是想站起来。

“怎么,家务活儿也要公平?”他笑道,“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我给你讲这个房子?”

我在他温柔的眼睛里困倦又清醒,我靠着沙发模模糊糊看他。

“我好像理解了。”我说。

“什么?”他回头。

“我妈妈为什么喜欢你爸爸。”

他眼里闪过杀气,“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气死我了!”

他拿沙发上的垫子拍了我几下,我大声笑,他大叫:“你还敢笑!气死我了!”

灰尘飞扬,我们呛得差点咳嗽,灰和汗水让我不舒服,我想马上去卫生间洗个澡,又想马上睡觉,又想看着他。

他去了另一个房间,我撑起身跟过去,那是主卧,他扯下床单,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一边铺床一边说这房子的往事。

房子是队长家的,队长家里本来没什么钱,因拆迁手里有了这个小区的好几套房子,爷爷奶奶将房子分给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分别卖掉做生意,做的还不错,现在三家都住在更高级的小区或买了别墅,爷爷奶奶喜欢孙子,跟队长家一起住。这套房子属于队长父母,某一年打算卖掉周转生意,刚好他爸爸妈妈经济状况大好,准备买一套新房,看中这套大平层、敞亮、还是学区房,因为当时有租户,打算租期满了再交接,没想到后来闹离婚,买卖没成。

“我小时候来看过一次。”他指了指很大的落地窗,“对那个窗子印象很深,窗子位置好,能看到马路,能看到学校的楼。初中有一次我们学校和队长学校打友谊赛,裁判误判,我们谁也不服谁,下场直接开打。”

他怎么这么爱打架?

“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打。”他瞪我。

我不信。

“就踢了几脚。后来觉得不算大事有什么可打的,就趁对方人高马大的队长还没动手,一把拽住开始讲道理,最后把打架的拉开一起去吃烧烤,运动的男生都比较直,吃着喝着就没事了,队长那时候酒量不行,我和他们一个队员好不容易把他架回家,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房子,我当时的心情……别提了。”

这么巧?

灵光一闪,我好像理解了我曾经思考过的问题:为什么队长和姐姐能成为他愿意交心的好友。

以前我认为这两个人大大咧咧又有宽厚体谅之心,能够容纳他。现在想想,队长和姐姐除了粗线条根本没别的共同点,而在他历来的朋友中,不乏粗线条、不乏优秀者、不乏双商兼备者、不乏体谅者、不乏有人品者,为什么是他们?

这两个人真正的共同点恰恰是“这么巧”。

他太懂人情冷暖和人际策略,太知道如何与不同的人友好相处,友谊对他来说没有难度,帮助他人于他不过家常便饭,受人喜欢几乎成了他的特质,“资源”过于丰富,能吸引他、能让他产生稳定意愿的反而是那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东西自然有名字:巧合、缘分、命中注定,他就爱信这些空头支票。

就连我也可以归结为“这么巧”,父亲出轨对象的亲儿子,母亲从初中开始就念叨不停的宿敌,还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我怀疑他最初喜欢我是自己给了自己心理暗示。

我松了口气,他这个人总算有了点逻辑。我没法解决一个永远随机的问题。

虽然我不知道他所谓的“浪漫”是什么。

就像纸飞机——为什么浪漫?哪里浪漫?有用吗?

就像殉情——究竟走投无路浪漫?还是无能为力浪漫?有病吗?

但我不是没有过相似的感觉,那种蓦地发觉自己和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从黑暗的根部一直相连,在光的背面惺惺相惜,在人性最阴暗的角落拥抱取暖,这么巧,有人和我一样;这么巧,这个是他;这么巧,我们的身世如此复杂又息息相关。

但我知道这是一系列因果和爱情放大的心理作用,不是虚无缥缈的外力。

或者不能笼统地归为迷信,巧合更容易说服他,他太早把世事人情看透,心中残存的幼稚令他反而对巧合事物多几分信任。队长和姐姐与他合拍,我这个最古板的人在一系列的巧合后成为他最大的浪漫,说不定现在他只相信巧合。

不切实际的家伙。

但这些东西到底给了他心理安慰,他回忆时眼睛尤其潋滟:

“后来和队长关系好了,他说起这房子——三次要卖,每次都是快签合同买家出岔子,夫妻离婚,生意下滑,突然要出国,租出去也总遇到奇葩租户,有些报警才赶走,队长大了就带着篮球队的人上门赶人。这房子经常空着,我有时想一个人静静就来这里。队长和女朋友也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搬去大学附近的另一套房子,那是他父母给他买的婚房,这一套最近也找到买主,是个熟人,合同签了,过两个月才能来装修,年后入住,队长一直催我把东西拿走。”

“东西?”

“嗯,一点私人物品。”

“是什么?”

“没什么。”

有问题。

他在家外面放一些私人东西我理解,毕竟家里有个什么都要翻检的妈妈,但他有什么东西需要对我保密?以前的相册?照片?别人送的礼物?日记?

“我要看。”我说。

“你可真是坦坦荡荡。”他瞥我。

“你有什么秘密不能说?”我看着他,他心里藏的事太多,我知道他还有秘密。

“喂!别总跟个法官似的!”他抱怨。

“我要看。”我重复。

他犹豫一下。

到底是什么?我有点急,但我没催。

“行行行,”他无奈。

又能知道他的秘密,我有了点力气,牵住他的手低头亲他。

“今天不闹了。”他躲着,拉着我一路走,抬手推开最里面的门。

我亲了他一会儿才看那个房间。

一个不小的次卧,床、书桌、衣柜、手办柜、举重床上扔着毛巾,杠铃和举重鞋堆放在角落,是队长住过的房间?仔细看各种东西的颜色新旧毫不相干,只能理解为这个房间一向住的是年轻男孩。他走过去试着杠铃,没几下放回原位,我试了一下,不轻,至少这东西是队长的。他拍了拍桌子上放的一叠纸,嘀咕一句:“真敷衍。”

我定睛看那些纸,不薄的一堆,上面压了本体育杂志防止被风吹跑,他拉开桌子的抽屉,里面装满纸,我走过去拿起一看,是订起来的试卷,字迹是他的。

不对。厚度有点奇怪。

我翻了翻,

飞机?

卷纸和卷纸之间夹了一架纸飞机。再翻,页缝之间又夹了一架。

我拿起最上面那架,是我折的。

机身和翅膀已经被压平,它是平面的,却完好无损,他在每一架飞机上标了日期。年份,月日,星期几的英文开头。像飞机的编号。

他拉过椅子坐下,从桌下拉出一个纸箱,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些硬塑料文件夹,开始整理那些飞机。

他没看我,我只看到他侧脸后面的一点皮肤,灯光下泛着红。

我拉开另一边的抽屉,三个抽屉装满卷子,里边放着飞机。

“你……全留着?”我问。

“第一个被扔了。”他说。

“我挺后悔的。”他又说,“找不回来了。”

“你每天夹在卷子里给队长?”我问。

“有什么办法,不能拿回家。不是天天,两三天给他一次,让他拿到这里收着。他烦死我了。在家学习那段时间我也不敢张扬,你给我我也让他拿走。”

我看着手里的飞机,纸张不厚,还能看到我的字迹,我似乎想过这些飞机的去向,它们只是我浅薄的付出,是我投机取巧的模仿,我以为他顺手扔了。

我想起他问我要飞机,用飞机头戳我的手,我给出的轻飘又微乎其微的东西,他却如此看重,视若珍宝。我每天用三分钟做的事,他负责装满一个格子,一个屋子,他懂得也珍惜我对他的任何一点用心,我却永远不知道他究竟为我做了多少。

“你的脸色不太好,赶紧去睡觉吧,我要把它们装好。”他没回头。

“你为什么一直留着?”我轻声问,“因为以前你觉得我们没有未来,留着当纪念?”

“有没有未来我都留着。”他说。

我想碰触他,他拍了拍我的手:“去睡吧。”

“我帮你。”我不想留他一个人,即使他需要空间。

不,他今天一个人回那个没有妈妈的家,他也许哭过,我不能再留他一个人。

“你别乱动,你又不知道怎么摆,也不知道日期,算了,你坐在床那边,如果困了就睡吧。”他抢走我手里那架,手臂张开,鸟一样护着那堆纸,不许我碰,像个护玩具的小孩,纸做的小孩护着纸做的飞机,渐渐我只看到那对潋滟的眼睛映着我爱他的样子。

我依言坐在床上继续看他,他摆弄飞机,眉头明明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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