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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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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理解。

可这不是他自己选的?有人逼他吗?做了选择难道不该以最快速度利用一切脱离困境?他在后悔吗?他以前让我“向前看”,为什么不教导自己?他的阻碍已经不在了,他可以向前看了,他在看什么?他只看眼前的不愉快。

这很重要吗?他为什么总忘记这个家是我妈妈和他爸爸共同组成的,我在这里有什么他就应该有什么,这和我妈妈本身持有的个人财富和从前的家世无关,那些全是经过公正的婚前财产。

我想起妈妈以前说过的另一个词:小家子气。她现在不说了。

我拿起一杯水泼到自己脸上。

我清醒了。

我惊慌地四下观看,这里不是办公室,不是学生家里,不是任何公共场合,这里是我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

柠檬水和冰块从脸上往下淌,我打着颤,水溅上讲义和文件,我不想收拾,一切又变得那么糟糕,我做的事没有意义,我的努力没有意义,我又对他满腹怨气了,我在心里骂他,嫌弃他,然后自我厌恶。

昨天我没给他折飞机,我故意的,他没跟我要。前天我忘了给他折飞机,他没跟我生气。

距离我看到那个装着飞机的房间过了多久?短短半个月。

距离我在备忘录写下必须沟通的条款又过了多久?不过半个月。

他不关心我,不爱我,不想办法让我开心,我就又得了失心疯。

我以为我长大了,正常了,原来我的平静全系在他身上,他不好我别想好。

我们正在走回原点。

原点是什么?

我抽了张纸巾擦自己的脸。

原点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他妈妈解决问题的方式,我爸爸解决问题的方式。

看不见的拳头落在我身上,我依然发抖。

他对我用冷暴力。

他还意识不到的冷暴力,从逃避到冷漠,从冷漠到悉听尊便,从悉听尊便到不必挽回。把人逼疯,他当受害者。

即使如此,他依然会拉住我,安慰我,为我跳下某个格子。

他是纸做的,只有极端的两面。

我猛地抓起桌上的冷水壶,又猛地停住。

我想做什么?继续泼自己?

我钻进浴室,钻进浴缸,洗完澡我穿上妈妈新买的一套西装。

今晚舅舅妻子生日,弄了个交际性质的宴会,妈妈要带他一起去,我看得出男人很高兴,他很不高兴。

他们谁也没说话,男人没说感谢,他没说反对,他们懂妈妈的用心。

必须有所改变,必须在开学前改变。

我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妈妈,包括他不情愿的反应。我希望所有人都接受必须接受的事,我不会挑拨也不会片面,但我受不了逃避,我以为我能为了他忍耐,现在我明白忍耐没用。

问题就是问题,伤害就是伤害,情侣也好,一家人也好,只有接受、面对、一起想办法才能解决。互相藏着掖着有什么用?不说就不知道吗?

“阿姨你们学跳交际舞吗?以后说不定要用,您有空看看教程。”我说。

“我听去过的老师说,那边的人特别爱跳舞唱歌,不过他们不跳交际舞。”她回复。

每当我提到他,不论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只当没看见。

“阿姨,您真不管他了吗?”我不禁问。

“他不是有他爸爸?”她反问。

她又一次以几个字让我无法反驳只能闭嘴。

“你们又吵架了?”她问。

什么是“又”?在她眼里我们是不是整天吵架?

“他爸爸最会解决问题,你们有解决不了的就去问问。”

我差点打出一句“问他有什么用”。

“不过他只会解决小问题,大问题问他没用。”

但我们之间只有大问题。

“但你们有吃有喝有大学,能有什么大问题。”

这就是典型的家长思维吧?

她说了一句“要上课”就下线了。我拿起新西装不由厌烦,又想起这是大学前最后一次参加宴会,我真能在去大学前把问题解决?

我加快换衣服速度。

说来可笑,一屋子的人分三批到达舅舅指定的会所,会所是舅舅和他几个朋友投资的,不大却奢华,刚开业不久,办生日宴同时招揽生意,舅舅是个典型商人。我穿着西装在旅馆阿姨家里上了一个半小时课,顺便坐他们的车赴宴,我的学生穿着小礼服听了一个半钟头分子式、物理定理以及生物,看上去对人生充满怀疑,她的父母则一直忍着笑,我想想也觉得有点好笑。我们最先到,然后保姆送来两个孩子,最后才是妈妈、那男人和他,他们几乎踩点赶到,不知今天又忙了什么。

“阿姨你看,那两个已经成落难姐妹花了。”他和我妈妈交头接耳的,妈妈狡黠地笑。

他们看上去关系不错,不像装的。

等等,什么落难姐妹花?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我的两个学生,两个女孩正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时咬牙切齿看我这边。她们在说什么?功课太重?作业太多?讲解太快?对课程有意见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成绩不好还好意思抱怨?真不像话。

妈妈也低声和他说着什么,他们继续笑。

“你们在说什么?”

十几分钟后我才找到机会问他。

“说你那两个学生,你妈说那两个女孩子一个是特别泼辣的叛逆少女,一个特别娇惯有点公主病,别的家教教不了多久,你一去她俩都开始学习了,她们父母感谢你妈很多次了。”

“我们今晚能好好谈谈吗?”我问。

他的笑容僵在唇边。

“我不想把问题拖着,这里的问题就应该在这里解决。”我说。

他一脸烦躁,“气氛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破坏?”

“因为我不是你。粉饰太平没有意义。”我说。

“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晚上能谈谈吗?”

他没理我,继续陪我妈妈应酬。

宴会厅的吊灯过于耀眼,光的影子落在他的眼膜上,他仍像一张纸片夹在不属于他的书册,他是我写过爱语的便签。

如果我看不到他写了什么,我就不知道该翻读这本书册的哪一页,只有他能给我提示。

所以他不能沉默,不能只给我设定好的答案,不论何时,我希望他像从前那样鲜活生动,吸气呼气,瞪我,叫“气死我了”,撞向我。这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

不是忍耐,不是回避,不单方面体谅,那不公平。

问题明明是我没办法,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却挑剔他不对我说,不肯信任我。

无能都想无能得合情合理,有情有义,我鄙视我自己。

但他必须和我谈谈,我要听他的说法,我要知道他的心情,不然我们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冷战和暴力。

暴力是我不能接受的,是我的底线。他再使用我们只能分手。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我不能把他逼到那个程度。

我越急,他越躲,宴会时间一直在延长,人快走光了舅舅还在和妈妈谈最近的计划,等我们终于走出会馆,门口只剩舅舅家的两辆车和我家的一辆车,两个小孩刚上车就分别趴在我和他怀里睡着了。

“妈妈,我们今天不回去。”我提高声音对前边司机说了个地址,我们或者去队长的房子,或者回他家,今晚我必须和他谈谈。

妈妈没说话,他故意打个呵欠说:“别去了,太困了。”

“你不困。”我说。

“我困。”他说。

“必须谈。”

“谈什么?”

我们努力地压着嗓子,谁也不想吵醒怀里的小孩,他们睡得沉,毫无动静,但我身体已经硬得像块石头,那硬度直达心脏,就连声音也是硬的。

“谈你有什么不满意。”我说。

“我不满意?”他冷笑,“不如谈谈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那就一起谈。”

我终于听到了从前最熟悉的吸气声,却久久没有呼气,我看向他,他的脸憋得通红,差点呛得咳嗽。

“你……”他瞪着我,“你吵架能不能换个地方?”

我没理会前面投来的目光,从前我厌恶我的家,因为一切都像假的,我没法接受任何敷衍,哪怕只是我错觉里的敷衍。我和他不同,我不看人脸色,我不体贴,我有奶奶留给我的花不完的遗产,有妈妈给我的庇佑,有舅舅给我的底气,我总说不在乎这些东西,但它们就在我骨子里,它们共同凝聚为一种无坚不摧的自私。我不怕得罪自己辅导的家境比我好得多的学生,不怕被一群嫉妒我的男生用拳脚包围,在任何一种关系中我都可以高高在上,甚至颐指气使,我厌恶什么就报复什么,哪怕对象是自己的妈妈,自己的爸爸,自己的爱人,这是我必须克制的恶劣本能,我不断反思,不断加强自己的教养,因为我才是最危险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盯着他,也说给前面的人,“这不是你的家吗?”

他的脸顿时褪了血色,片刻又胀了回来。

“不对吗?除了妈妈不一样,你和你怀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同?血缘决定你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你能别说梦话吗?”

“什么叫梦话?我和你一样。你不是我也不是,我是你就是。有什么可回避的?你强颜欢笑他们看不出来吗?”

他看了眼怀里熟睡的男孩。

“那又怎么样?他们早晚知道。”

“他们还小。”

“我没当过小孩?你没当过小孩?谁知道的少?知道越少越麻烦。”

“这不是我长大的地方。”他仍然不想跟我争论。

“但你不是寄人篱下。”

“就因为我安静些,没哄着你,你就一定要找茬是吗?”他反问,“我在自己家用得着考虑这些?”

“你可以安静,可以不哄我,但你不能拒绝和我沟通。”我反驳,“在学校、在家里都一样,你答应过我要沟通。”

我非常讨厌这一点。

他不说真话,不说心里话。

他有许许多多顾虑,顾虑我的自尊,顾虑我的承受能力,顾虑我的感受,他无微不至地为我着想。

但我是个必须有答案的人,不然我会情不自禁地思考一条又一条假设,一种又一种可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我猜不到他心里最重要的想法,每一次或者我逼问、或者我们吵到他忍不了、或者被我气到忍无可忍他才说心里话。我们起初明明可以沟通,为什么变成我只能用威逼甚至大吵大闹才能得到一个真正答案?我想逼他吗?是谁有问题?是他!

“那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沟通什么?”

“比如你的要求,比如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冷笑:“要求?我还敢要求你?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想让你少跟我妈交流几句,少怂恿她几句,你答应吗?沟通规则是你定的,你的错你改,我的错我改,你没错。”他的声音不平静,但一直很低,他的手仍然有节奏地拍着怀里的孩子,“我就有错?我不想离开我妈是错的?我刚考上大学,我刚有点能力孝敬她,我鼓励她去异国他乡就是对的?”

“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一定要走吗?”

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

是妈妈。

她和男人坐在中间一排座位,从我们争吵开始便不说话,不打断,男人一向沉默,妈妈不爱管这种闲事,但有小孩在场,她本应及早阻止,今天她很反常。我迅速思考,我察觉他不沟通、消沉、压抑,天天和他一起工作的妈妈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恐怕比我更清楚他的状态。那男人呢?他是不是早就担心了?他是不是也对妈妈流露了这种担心?她想说什么?

我们看着回过头的她,她只看他,薄红的嘴唇在昏黄的灯光里吐息:

“因为她不想再被你看不起了。”

冰凉的话像一句恶语,一句诅咒,像最薄的刀。

我不敢动,眼角余光里男人的手抬起来,被妈妈轻轻挡开。

他也没动,他像一块冰,他尽力张开手指,他不想和我妈妈顶嘴,他的脸颊抽动,他正咬紧牙。

妈妈施施然回头对前面司机说:“停车。”

汽车滑行片刻停下,妈妈先下车,示意我们下去,我茫然抱着女孩,他还坐在车里,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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