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郁觉得浑身僵硬,被枷锁束缚,动弹不得,她运转灵力去对抗这股力量,被重重的回击,直击灵台。
她不愿被人拿捏,又以一种更鲁莽强势的灵力去与之碰撞。
扑通!
澜郁不再起来,她平躺着望天,任由这股奇怪的力量将她吞噬。
不知何时,她的精神力正在快速损耗,待她察觉时,已消去大半。
“不要排斥它,顺从它,等它接纳你。”
同属阵中,阿洇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凭空凝个秋千,坐在那荡来荡去,像个世外人。
她冷眼看着澜郁被一遍遍打回来,却又会在紧要关头一语道破其中关键。
澜郁痛哼一声,偏头去看无忧的阿洇,问道“这些是什么,你究竟是何人?”
阿洇道“你即要出去,这便是你必须要承受的代价。”
澜郁看着周围这股力量,丝毫不见接纳之意,这要等到何时,她必须要快些出去,她的师父还在等她,至于那位女子,管它什么妖魔鬼怪,回去以后自有定论。
她借力而起,像是下定某个决心。
狂风四起,吹的人睁不开眼,天地间唯有澜郁稳稳的站在中心,她将灵力注入手掌,奋力拍向阵眼,随之袭来的是,十倍百倍的回击。
澜郁单膝跪地,一手握着霜月插进地里作为支撑,一手死死的摁向阵眼不肯松开,脊背亦如松柏挺直。
她眉间印记发出史无前例的炽热,嘴里不断呛出大口血迹,丹凤眼里是同归于尽的决绝与上位者的高傲“我管你是什么东西,你能选择的,唯有臣服于我!”
“星雾!”
嘶吼,哀求,她通通听不见。
将那些从各方窜来霸道狠厉的灵力强势隔绝在外,她唯有将分散四周的力量聚在一处的想法。
混乱归于寂静,她再睁眼,是一处神圣寂寥的世界,四处荒芜,中间的神像也变得残破不堪,灰积了厚厚一层。
澜郁眼里闪过迷茫,抬头望着神像,神像受感应般睁开眼睛,悲悯万物,却又无视万物。
澜郁望向神像,对视片刻,她后退一步微低头“宿梧苍贤峰弟子澜郁拜见神尊。”
“来者何人,休要妄言。”
神像转而看向虚空,慢悠悠阖眼,不再言语。
澜郁眉头紧蹙,她不知这话何解,四周植物复苏,填满了这片地区,神像被修补,身上的服饰渐渐明了。
是扶桑独有的视觉冲击,各种颜色混乱交织,但又乱中有序。
澜郁的内心是战栗的,血脉深处的东西将她牢牢定位,她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口“扶桑第二十七代神女澜郁见过神尊。”
神像慢悠悠睁眼,眼神落在澜郁身上,似在考量,他开口问道“免,扶桑出了何事,静微一脉为何凋零至此。”
无形的压力落在她身上,澜郁恍然未觉,她在思考为什么会来这?她收起面对天道的锋利爪牙,但也不见得有多尊敬。
澜郁答道“几百年前,扶桑遭袭,几乎全军覆没,您不知道吗?”
神像停了好久,石头渐渐掉落,露出本来的光泽,照亮这片区域,她言“我并未接到消息,我亦有几百年未与外界交流。”
澜郁显然不信,神怎会被囚禁,她问道“您不能窥探红尘,得到您想要的一切吗?”
神像缓缓道“并不能,显世镜无故损坏,天道无声,联系也被斩断。”
又一块石头掉落,砸向地面的瞬间,成了株绚丽妖冶的花。
一块,两块,越来越多……
澜郁见此有些惊讶,连忙问道“您……”
还未得到答复,澜郁被悬于半空,她想反抗,却得到一股强烈的安抚,令她安心。
“孩子,你即已收服扶桑神识,便说明已得到认可,扶桑传承自此在你身,为你所用,愿你能重振扶桑。”
一股温软醇厚的灵力贯入灵台,灵台上各种妖冶的花破土而出,澜郁眉间简单的印记变得复杂。
四面八方的灵力注入,本该相冲,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服。
澜郁被缓缓放下,她再睁眼,已没了神像踪影,只剩满地盛开的花,和一张弓箭。
她缓缓走向高台,鬼使神差的握向弓箭,她渐渐拉动弓箭,射了一发,遍地的花迅速暴涨化为灵箭,向澜郁发射方向冲去。
数不尽的灵箭刺破虚空,逼得那些占领百年扶桑土地的外族人后退。
扶桑的百姓感召,统一望向一个方向,剑雨最末端站着的女子,模糊的一眼,他们皆跪地朝拜,奉以他们最虔诚的祝愿。
这是她们新任的王。
显世镜的裂痕消失不见,澜郁透过它看着这一幕,责任感凭空而来,又有一道枷锁束缚着她。
突如其来的失重,澜郁处若不惊应对,回到了现实。
澜郁预想的拥抱没有到来,她有些不开心。
她瞧了眼拘束的贺迟绪,不想等他,直接转身离开。
“等等,你要走了吗?。”
是阿洇的声音。
澜郁回头看着,她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她快步折返“对,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她等了好久,也不见贺迟绪挪动一点,澜郁疑惑了,难不成他喜欢这里已经到了可以抛弃一切了?
“吃个饭再走吧,不急这一点时间。”
是回回的声音。
澜郁正欲出口回绝,没曾想,倒是让贺迟绪领了先“好啊,那就吃完饭再走吧。”
贺迟绪说完眼神有些飘忽,他在刻意回避澜郁。
澜郁无奈只能跟在阿洇与回回的后面,她甩手躲过了第八回想握住她的手。
澜郁觉得今天特别的不对劲,回回对她过于好了,阿洇看向她的眼神里掺杂不知名的情绪,这种情绪她感到陌生又熟悉。
回回拿出珍贵的酒,贺迟绪像个狗腿子忙上忙下的,又是端饭,又是斟酒。
回回仰头喝完,苦笑“一个扶桑王,一个幽都主,倒是般配。”
贺迟绪见状赶紧陪了一杯,又为他斟满。
阿洇不自在咳了声道“行了,你难过什么劲。”
菜掉进碗里,澜郁重新夹起来,她微笑道“这些时日的照顾,晚辈会谨记于心,等前辈出去的话,一定要联系晚辈,晚辈好报答近日的恩情。”
一顿饭吃的莫名其妙。
贺迟绪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多留一会,成功的将澜郁惹急了。
澜郁将他带回那间房,关上房门,彻底冷下脸“为何不走。”
贺迟绪一如常态的体贴与温柔,他揉着澜郁的肩“再多留一会吧,我喜欢这里。”
澜郁伸手重重拍了下他的手“我必须尽快回去,我答应过师父,不会再让她担心,要及时报平安,在这个地方,根本联系不到她们。”
肩上的动作停了,澜郁觉得背后的呼吸变得沉重。
“你还知道报平安?”
带些咬牙切齿,又是在刻意隐藏这份不满。
澜郁也是想到了,她站起来,转过身去,组织好的语言被他一句击的溃不成军“我…我……”
贺迟绪一退再退,他又一次说服自己“我们明天走。”
澜郁丝毫不让“今天。”
贺迟绪服软“明天好不好,我想多呆一会。”
澜郁带着挣扎与不安,她开口时带些颤抖“贺迟绪,有些事我好不容易狠下心爬出来装作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又一次陷进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幸蹲下去,将自己缩成一团寻求最安全的地方。
“可这次走了,就再无可能了。”
澜郁快要疯掉了,她多想带她们一起走,这是她自恢复记忆以来最渴望的事。
可她不能,她深知自己,待久了感受这份真挚的爱,她更舍不得,到那个地步,她能做出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错乱的时间线让她们相遇,若真的干了,时间错乱,混为一谈,就真的乱了。
届时天道出手,无人生还。
澜郁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世界,别再呆下去了,迟早要走。”
太阳半隐山头,余晖照亮那方小院。
澜郁与贺迟绪对她们辞行“别送了,我们走了。”
阿洇不舍的看着澜郁“反正你也知道离开的办法了,再多待两天吧。”
澜郁微微笑道“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几天,能认识你们已经是很大的幸事了,真的要走了。”
阿洇还要开口再留,她看着澜郁离开的背影,想提步去追,被身边的回回拉着,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离开。
忽然阿洇看见走的好好的俩人,突然停下,澜郁转身跪下,贺迟绪紧随其后,见她们磕了三个响头,顿时泪如雨下。
“我名唤澜郁,师承宿梧苍贤峰凝渊真人顾容,曾连任五次宗门大比魁首,百岁进十三台,于九州功绩无数,一人逼退魇怪,师门间情同手足,与诸位师叔相处融洽,过的很好很好很好。”
“游历时与贺迟绪在患难中生情,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以前我没尽到一个神女的责任,导致扶桑落败,届时,我会去扶桑神殿向诸位长老请罪,以后我会尽我所能,当好这个扶桑神女,请你们宽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扶桑……”
澜郁说完以后伏地不起,她肩膀抖个不停,眼泪打湿衣袖,她没有力气站起来,更没有勇气去抬头看远方的二位。
真正出来已是黑夜,澜郁站在窗口,呆望着下面热闹推搡的人群,她没了腰牌,是给不了师门传音的。
一只小巧银鹤飞来,停在澜郁手背,片刻后,消失不见。
贺迟绪事先问店家要了些清淡的晚饭,听见扣门声,他停下收拾的动作,轻轻推开门,回绝了小二进来布菜,自己将饭食摆好。
他抬手将窗户关上,他看澜郁的神情没有什么不对,才稍稍放下心,贺迟绪拉着澜郁坐下,舀了些汤放在澜郁身前。
“先喝点汤吧,明天我们去宿梧。”
澜郁恍然回神,她拿勺子拿了个空。
贺迟绪以为她还在伤心,所幸把碗拿过来,一口一口喂她喝。
澜郁喝了一口看他这架势,有种自己重伤在床无法动弹的感觉,伸手去拿“给我,自己喝,我又不是小娃娃,要喂。”
贺迟绪将碗给她,又给她添了些菜。
澜郁道“你什么时候回幽都?”
贺迟绪夹了块蜜藕放在澜郁的盘里“不急,有晚苡在,乱不了。”
澜郁咬了一口,甜度适中,软软糯糯,不一会就把那块粉藕吃完了,她点点头“晚苡这些年进步很大。”
贺迟绪“嗯”了声,接着又添些汤,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觉她回来了。
待到临睡前,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