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哥？”
陆蘅抬起头，温尔手从他眼前收回来，纳闷道：“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遍了。”
陆蘅眼里的疑惑停留了秒，随后消失，他平静的垂下眸，把课本放进书包里，然后抬头问她：“怎么了？”
这一下午陆蘅的状态不太对劲，温尔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他心不在焉，课间的时候看似在做题，实际上思绪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那支笔定在手里好一会儿都不动。
没有哪道题能让陆蘅浪费太多时间思考，毕竟一中学神的称号不是随便叫着玩的。
温尔的第六感蠢蠢欲动，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直白的去问陆蘅在想什么，只好压住念头，语气平常道：“晚上出去玩吗？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放假了。”
隔壁的林苑扭过头来看向陆蘅：“听说万丰新开了家电玩城，挺酷的，咱去玩玩呗？”
万丰是市区的知名商场之一，陆蘅前年被妈妈强行带去逛过一次，他回忆了一下那个商场的坐标，然后看了林苑一眼：“不去了，晚上回我爷爷家”
“你回大院？”后面的沈情立刻接话，“麻烦你把那位祸害一起捎回去谢谢。”
陆蘅回头，没有多余的犹豫：“不带。”
沈情顿时就来气了，“那到底是谁的妹妹？你他妈能有点良心？她姓陆不姓沈”。
“我晚上回去商量商量，让她姓沈”，陆蘅回头拉好书包链，余光瞟了眼肆宁，见她背上书包准备起身了，才把书包带挎到肩上，起身心平气和的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沈情一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逐渐皱起眉。
温尔若有所思的盯了陆蘅几秒，再转回头时恰好看见站起来的肆宁，脑子一热，开口道：“肆宁，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肆宁动作停住，低头看着突然邀请她的温尔。
人多热闹，林苑也附和：“一起去吧，我请你们吃饭。”
“哟”，温尔眼睛一亮，转头对林苑说，“林公子要拔毛啦？”
林苑：“滚，别说的跟我平时抠搜似的。”
“倒也不是说你抠搜，就是这种现象实在罕见”，温尔委婉奚落完他抠之后，接着仰头对肆宁说，“肆宁，好不容易能宰他一次，你可千万别放过他了，咱一起去吧？”
肆宁跟林苑不熟，宰他钱包这种事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不经意的侧眸瞥及窗外，一秒后落眸，对温尔说：“不了，我晚上没有时间。”
温尔“啊”了声，有些失落，“那好吧。”
“谁还没有点事儿了，今天没空就改天呗”，沈情往门口瞥了一眼，然后扭过来说了温尔一句。
温尔失落归失落，当然也没法多说什么，只好顺着沈情的话对肆宁说：“那我们改天一起出去玩吧？”
“好”，肆宁说。
她答应后，温尔感觉刚才心里的那点郁结突然就散了，也顾不上去考虑这是不是敷衍的应付，咧开嘴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肆宁微微弯唇：“嗯。”
她离开座位往教室门口走之后，温尔收起笑脸轻叹了声气：“不逍遥的周五夜晚还有什么意义可言？蘅哥回老家就罢了，肆宁咋也没空呢？”
沈情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单纯不乐意跟你一起玩，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你。”
“狗屁”，温尔当即破口，“除了我，你见肆宁还跟哪个女生一起玩过？还见她对谁笑过？”
“她那是懒得跟你这个狗皮膏药一般见识”，沈情说，“你要是离她远点儿，你看她搭理你吗？”
眼看温尔要为了证明自己在肆宁心里的地位而战斗，收拾完书包的乔燃就一盆冷水浇向了她：“别墨迹了，快收拾，还得回宿舍拿行李。”
“你就是嫉妒我能跟肆宁一起玩！”温尔卡着那口气冲沈情嚷嚷完，然后对乔燃恶狠狠道：“知道了！催个屁啊！”
乔燃无语的甩了她一眼。
沈情转头看了眼窗外，眼瞅着肆宁走到门口之后，陆蘅从被墙挡住的视野盲区里走出来，俩人并肩往楼梯口走了。
沈情内心冷笑，声音卡在喉咙里低声吐了句，“老子他妈嫌自己命大了嫉妒你。”
…
赶上中秋节，这周连放三天假，放学后校园里大多行礼箱的滚轮声音，匆忙杂乱。
为了不影响大家冲刺的步伐，陆蘅和肆宁走在了道路的边缘，腾出了中间的大道。
两人不急不慢的走着，一阵清凉的微风吹过来，树叶摇曳，肆宁不经意的视线抬起，看向前面的枝桠。
陆蘅看着她的侧脸，随着她微抬头的动作，下颌轮廓清晰可见，因为清瘦，面颊有几分凹陷。
他一直觉得肆宁像个珍贵的瓷器，只是外表看上去坚硬，实际经不起任何伤害，他怕她摔，所以一心想要护着，可事实上徒劳无功，他做不到时时刻刻的寸步不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会遭受很多他无能为力的伤害。
自林知鹤说完那番话后，陆蘅一颗心像是被搅碎一样，疼痛之际又感到不知所措。
他该怎么办？
“我脸上有东西？”
止疼药是有效果的，经过这一下午之后，肆宁的肚子已经不疼了，脸上逐渐恢复血色，整个人看上去不再病恹恹的。
说话声音也有了力气，一开口就是陆蘅熟悉的清冷调调。
“没”，陆蘅没有收回视线，依然注视着她，“一会儿去哪？”
“哪儿也不去”，肆宁说。
“那找个地方吃饭吧？吃完再回去。”
“你不是去爷爷家吗？”肆宁想着他在教室里拒绝他们的话。
陆蘅视线挪开，看着前面的路，“不想出去玩，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后天晚上才回去。”
肆宁：“……”
“如果不想在外面吃的话就回去，我做给你吃”，陆蘅说。
他的语气自然，仿佛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许久，这份熟络超出普通同学或是朋友该有的范围，肆宁心底忽而生成一种危机意识，但它虚无缥缈，她抓不住具体，无法细究。
这种感觉似乎有发酵的趋势，肆宁越想忽略它就越明显，以至于让她产生了逃避心理，想远离这种局面。
她的思绪千回百转，却找不到一个拒绝的借口，隐隐有些悔意，有时候话不能说太早，否则连退路都不好找。
如果刚才没说哪儿也不去的话，她现在找起理由来就不会困难。
陆蘅说：“我那边吃的不多了，一会儿去超市逛逛吧？”
肆宁感到无奈，从前撒起谎来面不改色的人，怎么如今就束手无策了呢？
“哦”，她低下头，除了这个字，什么都不想说了。
陆蘅出校门口后就拦了辆出租车，报完超市的地址，司机应了声，然后驱使车辆，再没说多余的话。
鲜少遇到这么沉默寡言的出租车司机，车厢里寂静到连呼吸都突兀。
陆蘅侧头看着窗外，眼前景象一闪而过，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眸光看似涣散，可又好像聚焦在某一个点上，一寸都没有转移。
忽然间，身边传来窸窣，他搭在腿上的手指轻轻蜷缩，视线轻晃，但还是盯着车窗上，身体未动。
肆宁把书包搭在腿上，从里面拿出来手机，解锁后手指在键盘上敲着，不知在给谁发信息。
陆蘅坚持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从窗户上收回视线，维持一个动作久了，他脖子有些僵硬，故作无异的转过头来，轻声问肆宁：“你有想吃的吗？”
肆宁打字的动作暂停下来，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没。”
陆蘅说：“那买点牛肉吧，我之前从网上看了个菜谱，回去尝试一下。”
肆宁手机震动了声，她低头看了眼姜琼给她回过来的【那我周一下午去接你】，漫不经心的对陆蘅说了声“好”，同时手指也给姜琼敲出来这个字回复过去。
前面静音半天的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出声问：“你俩是兄妹？”
陆蘅和肆宁同时一怔，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前面。
“不是”，陆蘅说。
“那是姐弟？”司机问。
“……”，陆蘅不知道他和肆宁哪个地方给司机带来的错觉，“也不是。”
为了防止司机再猜出其他离谱的，他干脆说道：“是同学。”
“哦”，司机师傅了然，“小情侣啊。”
陆蘅、肆宁：“……”
见两人沉默，司机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陆蘅，然后说：“我又不是你们老师，怕什么，早个恋那不挺正常吗？谁读书的时候还不恋恋了。”
“……”
“我和我老婆那会儿也是念书时候勾搭上的，不过没你们大胆，居都同上了”
陆蘅、肆宁：“……”
绕是平常遇事不乱的陆蘅，在此时也不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他没有去看肆宁的表情，对司机解释：“不是，我们是对门邻居。”
司机从后视镜瞥他一眼，简单的笑了一笑，说：“我瞧你俩都穿着校服，还商量着去买什么菜，以为住一起了呢。”
“……”
肆宁握着手机微微攥紧，默默转头看向窗外。
…
超市离小区不远，从学校门口走过去的话不到二十分钟，而打车却用了半个多小时。
放学高峰期，路段格外拥堵。
连司机师傅都在他俩下车时候叹了口气：“有这功夫，你俩还不如走过来。”
“……”
“这三天你有安排吗？”在超市里采购的时候，陆蘅推着购物车，问起旁边的肆宁。
肆宁摇了摇头。
“除了后天晚上回老家，其余时间我也没什么事做，要不然我们找地方去玩一下？”
肆宁想了想，然后变相拒绝：“热”
陆蘅走到水果区前，从旁边撕了几个购物袋，“等回去的时候查查这几天的天气预报，可以选不那么热的地方。”
他可能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等肆宁回应，他拎起一串提子看了看，然后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她，说：“帮我撑一下。”
出去玩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肆宁也没有放在心上。
陆陆续续买了几种水果，又去挑了些肉类和蔬菜，肆宁跟在陆蘅身边，偶尔应他的要求帮忙撑袋子，她看着他娴熟的挑选动作以及跟售货阿姨的询问交流，哪里有半分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状态。
这段过程里肆宁有了一种落地感，周围人来人往，喧嚣吵闹，有人犹豫是否要节省几毛钱而不断拿起又放下，有人为了菜鲜肉嫩而挑挑拣拣，亦有人光明正大的插队而被众人数落纷纷。
肆宁眼看着这一切发生，感受到从前的生活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灵魂冲出那所谓的令人羡慕的地位牢笼，试探的靠近平凡普通的群流，逐渐融入，成为这里面的一份子。
她张开嘴，回应不再是寂寥无声。
“陆蘅”
陆蘅回过头，“嗯？怎么了？”
肆宁停在他身后两步之遥，看着他，指向被他忽视过去的饮料冰柜，“喝汽水吗？”
陆蘅微愣，下意识看向她指着的地方，两秒后他重新看回肆宁，含起了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