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琼被肆宁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蒙蔽了双眼,竟然傻傻的认为,肆宁已经不在意那些事。
所以才会选择告诉她,认为她有知晓的权利。
这是姜琼迄今为止最后悔的事情。
没有经历她的苦,又凭什么自作主张的觉得她会与过去释怀。
姜琼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早早起床给肆宁做早饭,构想了无数个给肆宁道歉的说辞。
她确实错了,不是故意揭肆宁的伤疤。
却万万没想到,肆宁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模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跟姜琼问候早安,然后吃饭,上学。
姜琼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
“不用送了小姨,我自己下去就好”,在电梯口,姜琼想着送肆宁下楼,却被她平静的回绝了。
看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直到肆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姜琼才垂下眼,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往回走的时候看见对面关着的门,脚步停住,盯着那里若有所思了很久。
…
肆宁一出单元门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陆蘅,身穿秋季校服,手里拿着件黑色外套。
看见肆宁出来,他走上前,打量着她:“还好穿了校服外套,今天降温,我怕你又只穿了短袖。”
秋季校服是姜琼早上让她穿的,肆宁也是从她口中得知今天降温。
原本没什么概念,现在出来才感受到居然这么凉。
“我给你带了件外套,如果晚上放学温度低的话,你再穿上吧”,陆蘅说。
肆宁看了眼他手里的外套,眉目淡淡的,什么也没说,全然冷落了他这份好意。
陆蘅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虽然平时肆宁也平平淡淡的,鲜少有什么其他情绪,但现在,她的淡然中仿佛夹杂着一些他不熟悉的陌生感。
“昨晚没睡好?”陆蘅问道。
肆宁淡道:“没。”
没有睡好还是没有睡的不好?
陆蘅见她情绪这么低,担心问多了会惹她不快,便没再多言,只能暗自观察着。
然后就发现她一上午都不在状态,上课总是跑神,甚至被老师喊出去谈了话。
回到教室后,闷头就睡。
“怎么了肆宁?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温尔担心的问道。
肆宁趴在桌上闭着眼睛,过了两秒才缓缓摇了下头。
温尔用眼神问陆蘅怎么了。
陆蘅凝重着神色,对温尔摇了摇头。
心想着放学后带肆宁去医务室看看。
最近降温,她前两天又穿的少,极有可能是感冒了。
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陆蘅低头看了眼手表。
“肆宁,隋老师喊你去下办公室”
刚上课没多久,任课老师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站在门口说了一句。
全班忽而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肆宁。
只见肆宁静静抬眸,看了眼老师方向,然后放下笔,从桌洞里摸索了几下,将什么东西掩藏进袖子里,起身走出去。
陆蘅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的背影,心脏莫名跳的很重。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现出八个月前的场景,参加完冬令营后回程,他把肆宁送回家,那时候是黄昏,夕阳在她身上染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笑着对她说再见。
她回他一句再见,然后转身走进小区。
光晕随着她走远越来越暗,直到陆蘅看不清她的轮廓。
那时他满心期待着一周后的新年到来,想借着新年的欢喜氛围向肆宁袒露心思。
哪里想到,一声再见,差点就再也不见了。
后来那段时间,陆蘅总是能梦到这个背影,他拼命追逐,却怎么也追不到,用力呼唤也得不到回应。
梦中惊醒,身旁空空荡荡,发出无数条消息的手机静悄悄的在一旁,没有回声。
现在那股强烈的熟悉感让陆蘅心无定处,一直到肆宁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收回视线,垂下眸,不动声色的深呼吸着。
心悸仍得不到缓解。
“报告,老师,我想去厕所”,陆蘅抬起头。
…
老隋的办公室在三楼,肆宁不急不慢的下着楼梯,离三楼还有几层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陆蘅朝她奔过来。
肆宁微怔的看着他。
陆蘅神色紧绷着,来到肆宁面前,一言不发的拉着她往下走,直到三楼尽头的拐角角落。
这里是摄像头盲区,很少有人走动,上课时间更是空旷。
陆蘅松开肆宁的胳膊,问她:“老隋找你什么事?”
肆宁说:“不知道。”
陆蘅呼吸有些急促,他看着肆宁,哪怕自己搞这么一出像个神经病,仍是毅然决然的告诉她:“不管什么事,你答应我,很快就回来。”
不回来她去哪儿?
肆宁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我知道我现在看上去像神经病,那你也要答应我。”
肆宁:“……”
“答应我”。
他这无厘头的行为,说话也不着调,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哪里还有平时那副泰山崩于前仍岿然不动的泰然。
肆宁静静的看着他额前微乱的头发,眸光有一瞬闪动。在他愈发着急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好。”
…
敲响办公室的门,没用多久里面就打开了,老隋亲自开的门,“肆宁同学,你来了。”
他侧了侧身,让肆宁进门。
肆宁走进去,一眼看到站在老隋桌旁的男人。
他一直注视着门口方向,轻而易举的就对视上。
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副成功人士的气派,威严,震慑,与这简陋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你父亲说你家中有急事”,老隋走上前对肆宁说,虽然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想来不是好事,说话时的语气中带着凝重。
肆宁无言看着男人。
他的视线越过肆宁,客气有礼的对老隋说:“隋老师,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老隋赶紧说,“那肆宁同学,你先回去处理家里的事,学校这边我会给你请假。”
肆宁平静转头对老隋说:“好的老师。”
关上办公室的门,里外隔绝。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男人驻足脚步,面对肆宁,在无声的对望中,微低头颅,不苟言笑的威严气势敛去大半,声音带上几分恭敬:“小姐,老夫人去世,肆总让我来接你回家。”
在姜琼第一次提起肆渊想让她露面的时候,肆宁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天到来的心理准备。
如今看着这位肆渊的心腹,肆宁并不稀奇。
时隔八个月,她回到了肆家,诺大的别墅中一片凄冷,房子大了,人少了,自然就没有什么人情味。
家中保姆都是陌生面孔,见到男人带着肆宁进来,先是客气的问候了声“李先生”,然后好奇的打量肆宁,后来听男人交代说“这是大小姐”,表情一变,立刻弯腰恭维起来。
男人带肆宁去了二楼,打开了尽头的一扇门。
这是肆宁的房间,有时姜洁看她不顺眼,便会派人把她送过来受老太太管教,起初她没有自己的房间,后来次数多了,老太太干脆把这间客房给了她。
不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处衣柜,一张书桌。
不知道平时有没有住过别人,看着很干净,应该刚打扫不久。
肆宁昨晚没睡好,这一上午都在困乏,如今一见到床,她那股睡意就自动冒出来了,干脆脱鞋上床,躺好睡觉。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睡的那么沉,敲门声响了半天才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转醒,起床开了门。
门外是保姆,端着餐盘,请她用饭。
肆宁侧了侧身,让开位置,“放桌上吧。”
没睡醒浑身乏力,她懒得伸手去接。
“好的小姐”,保姆说。
“陈姨,家里来客人了吗?”一道女声从楼梯那边传来。
保姆立刻转身弯腰,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太。”
肆宁面色一凛。
“瞧您,紧张什么,万一拿不稳把盘子打了,该吓到客人了”,女人和气的笑着,走到房间门口,她端起优雅的姿态,想看看是哪位客人在此,然后好好打个招呼,以免对方觉得懈怠,丢了肆家颜面。
只一眼,笑容僵住,愣在原地。
保姆多多少少知道点这家里的事,此时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快速把餐盘放进屋里,然后离开了。
“你……”女人很明显认出肆宁。
她震愕中带着失措,想掩饰,但本事不足,就这么让肆宁轻而易举的看了出来。
这是肆宁第一次见到她,淡淡打量着,在一番沉默之后,她开口:“我以为,能有本事踩着那么多女人上位的,应该是个高明人物。”
没想到,不过如此。
长相普通,气质一般,不像是从小接受礼仪教育的名门闺秀。
半生精明聪颖的姜洁,居然被这么个女人打败了?
肆宁不理解。
女人被这样不屑的嘲讽,面上自然难堪,又不甘被一个小姑娘打压一头,于是强硬起长辈的姿态,训道,“你怎么说话的?没人教你在长辈面前要有礼貌吗?”
肆宁觉得她这样像个跳梁小丑。
“您破坏别人家庭,抢别人丈夫,生下野孩子,没人教您做人要道德吗?”肆宁云淡风轻的反问。
这些事直白的说出来,如同无数巴掌扇在女人脸上,她恼羞成怒,扬手挥向肆宁:“胡说八道!”
可惜她身高比肆宁矮太多,肆宁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个女人,这点水平跟姜洁犯疯病的时候比起来差太远了。
她抬手抓住挥过来的胳膊,不屑一顾的向后一推。
“上位之前,没做功课吗?肆家女主人该是什么样的,见不得光的那些年里,没见过我妈是怎么当的吗?”肆宁说。
姜洁有疯病是只有肆宁知道的秘密,在人前,她是大家闺秀,才华横溢,谈吐得体,一举一动都彰显着高贵的女王气势。
跟眼前这么女人相比,是云彩与淤泥。
“那又怎么样?”女人说,“我只不过见不得光了几年,而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得光!”
“啪!”
话音落下的同时,巴掌重重落下。
肆宁眼底冷冽,看着面前捂着脸的狼狈女人,如同看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声音冰窖一般阴冷,“所以你猜,我会不会为了替自己的母亲报仇,让你,和你的儿子,跟她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