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陆蘅回了教室,肆宁早在一个小时前就佯装睡意,在他离开前,听见他走过去对校医说:“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她睡着了。”
肆宁侧躺在床上背对校医那边,等陆蘅真正离开后,她缓缓睁开眼,手被握了很久,已经很热,但现在热源离开,也许用不了多久就恢复冰凉。
她把手指渐渐蜷缩着攥起来,伸进被子里,然后盯着墙面一角,眼神逐渐涣散。
…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肆宁输完了液,护士给她拔了针,她坐床上按了一会儿,差不多不渗血之后撕下胶布扔进了垃圾桶里。
穿好鞋往外走,校医叮嘱她别忘了回去量体温,她回头道了声谢。这时有学生进来,她让开位置的同时离开了这里。
出了门口,肆宁一眼就看见了前方迎面走过来的陆蘅,以及他身边的陈潇。
他们同时注意到了她,两人原本是有说有笑的,可在一瞬间笑容凝了下,接着就敛下去,陈潇朝她走过去,疑惑道:“肆宁?你怎么在这里,身体不舒服吗?”
肆宁跟陈潇不熟,自认为没到可以打招呼寒暄的地步,但她已经走到了面前,肆宁便回应了句:“没事”
“可是看你脸色不太好”,陈潇看上去担心道。
肆宁一向不喜多言,更何况是个不熟的人。她没有回答,神色清淡的瞥了眼走上前的陆蘅。
他停在陈潇身边,肆宁站在他们二人的对立面,在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个破坏他们美好氛围的多余者。
如果她没有出现,他们会继续像刚才那样有说有笑,陈潇的明媚与陆蘅的温润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是极舒适的画面。
陆蘅见肆宁脸色比那会儿要苍白些,唇上也没有血色,他上前一步,抬手贴在她额头上,然后拧眉,“有点烫,刚才打完针有没有再量量体温?”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肆宁怔了下,与此同时她看到陈潇的表情僵住。
“没”,肆宁说。
“要不要量量再回去?”陆蘅不放心道。
肆宁轻轻摇头。
陆蘅见她状态没精打采的,想到她之前那么抵触医院那种地方,估计连医务室也不会喜欢。他微一犹豫,到底是没有勉强她再进去一趟。
他似乎并没有觉得当下场合做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也不在乎周围有有没有人驻足打量,低下头,将肆宁敞开着拉链拉上去,然后抬眸柔声对她说:“那先回教室吧,晚上回去再量”
转身离开前,他对怔愣在一旁的陈潇招呼了声:“我们先回教室了”
陈潇表情来不及调整,下意识反问:“你不是来买药吗?”
陆蘅轻笑了笑:“不买,我来接人”
陈潇站在医务室门口,一直到他们走远,她都没有回过来神。
…
“下楼的时候刚好碰见了陈潇,她说来医务室买药,就顺路过来了”,陆蘅说。
肆宁安静的走着路,恍若未闻。
“就简单聊了几句跟考试有关的,没有别的”
终于,肆宁转头看了他一眼:“哦”
显然她是不在意这件事的,陆蘅这番解释便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轻笑了笑,说:“虽然你不感兴趣,但毕竟现在我在追你,要保护好清白才行”
“……”
回教室上了两节晚自习,放学后,估计是卡着时间,她刚走出校门口姜琼就打来了电话,说自己在应酬,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今晚就不过去陪她了。
肆宁回应了声“好”
待挂断电话后,等待在一旁的陆蘅问道:“怎么了?”
肆宁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我小姨晚上不过来了”
这件事无足轻重,她回答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当真只是随口一应。
而陆蘅什么也没说,配合的点了下头。
回了小区后,肆宁确实是困倦极了,以至于没留意到某些地方的小异常。
譬如两人在门前分开,陆蘅该说一句再见才对。
但今天他却默不作声。
肆宁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后刚要反手关上门,就见陆蘅不慌不忙的走进来,那种从容的状态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
肆宁盯着他,渐渐皱起眉,“有事?”
陆蘅绕过她走进客厅,把书包摘下放在沙发上,然后转过身看向她,说:“收留我一晚吧。”
肆宁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昨天晚上做了噩梦,到现在还记得画面,心里有阴影,不敢自己住”,陆蘅说,“所以拜托你收留我一晚,我可以睡沙发上。”
肆宁想都没想,直接道:“不收。”
“我真害怕,你也知道我胆小,万一半夜又做噩梦了,我一个人吓死在那里怎么办?”陆蘅看上去很后怕,“你也不想住在一个鬼屋对面,对吧?”
“……”
肆宁睨他:“所以你就想把我这里变成鬼屋?”
“有你陪着我,我就不害怕了”,陆蘅一本正经道,“你让我有安全感。”
肆宁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陆蘅可怜巴巴的眨了下眼:“收留我吧,求你了。”
肆宁太阳穴跳了下,原本只是太困脑袋昏沉,现在多出了疼。那么高大的身躯露出这种娇弱的表情,实在令人没办法直视。
她无语的别开眼,反手带上了门。
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陆蘅嘴角无法抑制的扬上去,等她关完门转回身后,迅速压下。
领教过他的黏人程度,肆宁深知今晚上是甩不掉这颗牛皮糖的,也就没有浪费多余的力气,她能做的就是把他当成空气,走进客厅后直接越过他去了阳台,将开了一天的窗户关上。
夜里降温,她刚才一进门就感到了刺骨。
“家里有体温计吗?”陆蘅等她关完窗走回客厅时问。
肆宁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困到快要睁不开眼睛,没精力陪他折腾。
“不量,我要睡了”
她说着的同时往卧室方向走,结果没几步就被拉住胳膊。
“不差这几分钟了,等量完再睡吧”,陆蘅说。
肆宁刚要拒绝,却被他先一步开了口,神色和声音都极致温柔,像哄小朋友一样,“听话”
只是一个瞬间的恍惚,肆宁就已经被拉着胳膊带到沙发上坐下,陆蘅又问了一遍:“家里有体温计吗?没有的话我回对面拿。”
那样一来又要耽误很长时间,肆宁只想速战速决,便说:“电视柜里。”
陆蘅从一堆摆放整齐的药盒中找出体温计,拿过去给她,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去冰箱看了眼,然后探出头来说:“你晚上没吃饭,我简单做点吃的,你垫垫肚子吧?”
肆宁闭着眼睛倚靠在沙发上,声音疲倦:“不吃”
她困到反常,陆蘅神色凝重起来,关上冰箱门走回客厅。
“怎么这么困?”在肆宁旁边坐下,他伸手过去试了试她的额头,有点烫,但不算严重,“如果不舒服的话别忍着,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去”,肆宁的声音听上去又低又轻,像快睡着一样的呢喃。
陆蘅微蹙起眉,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距离体温计还有三分钟。他担忧的看着她,见她这副模样,稍一犹豫,到底是没舍得勉强她,一直到体温计时间到了,他才轻声提醒:“到时间了。”
肆宁缓缓睁开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从腋下拿出体温计。
陆蘅拿过来看了眼,眉头拧的更深了,“36度9,这体温计准不准?”
他宁愿怀疑体温计出了问题也不愿相信她身体没事。
肆宁当即起身往卧室走,“准,我睡了”
陆蘅跟着站起来,似是有预感一样,在他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肆宁头也不回的说道:“再吵我就回去。”
一句轻描淡写的威胁,伴随着关上门的声响,陆蘅被钉在原地,再没有进一步的余地。
…
肆宁回到房间坚持着洗漱完,换完衣服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连被子都没顾上盖。
卧室的窗户忘了关,凉凉的夜风毫无阻隔的吹进来,到后半夜的时候她被冻醒,意识朦胧的拽过被子盖在身上,准备继续睡下去的时候,嗓子里突然又干又疼,像烈日暴晒进沙漠,然后被一把无形刀乱劈。
三更半夜实在难以起身,她想着坚持坚持,等到再次睡着就好了。
结果越坚持越严重,干裂的嗓子太渴望水源的灌溉,逼不得已,她顶着困倦爬起床。
客厅里一片昏暗,肆宁凭着记忆走去餐厅,在餐桌上摸索到水杯,里面恰好有水,她干脆的一口喝下去。这时候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她逐渐能够看清事物,于是拿起桌上的水壶又倒了杯,连续喝完两杯后灾难的嗓子明显得到救赎,舒服了很多。
放下杯子准备回卧室,经过客厅时,她被沙发上的一坨黑影吓到,心脏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慌乱的跳起来,她第一反应是闹了鬼。
身体僵硬的定在那里,好半天后理智回归正位,她想起来自己昨晚收留了个胆小鬼。
这样看来,确实是闹了“鬼”,
肆宁借着月光朝沙发走过去,近一米九的身躯蜷缩在这狭小的沙发空间里,双腿都无法伸直。
比起宽敞舒适的大床,这样怎么看都是在受委屈。
可偏偏这人执意如此,肆宁实在搞不懂他。
毛毯滑落到了地上,她盯着看了几秒,然后弯腰捡起来,虽然看不清款式模样,但她也能确定这不是她这里的毛毯,因为小姨只给她准备了一条,现在正躺在她床上。
不用猜也知道是陆蘅回对面拿来的,甚至还回去换了身睡衣,枕头也是他自己那个。
肆宁更加不懂了,既然已经回去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她把毛毯轻轻盖回他身上,然后在他面前蹲下来,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深夜的头脑不灵光,她竟然犯起傻,想透过这张皮囊看穿他的大脑,看看里面究竟在想什么。
后来看着看着注意力就跑偏了。
陆蘅长得好看是公认的事实,他的面部骨相很好,轮廓线条流利,鼻梁英挺突出。平常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深邃的剑眉下,深邃的眼睛微微弯起,眼角细长,眼尾上翘起,蕴含温柔明媚的微光。
肆宁曾经一度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爱笑的人。
那笑里仿佛带着魔力,能使枯草重生,寒冰融化。
而现在他睡着了,安安静静的,虽没有任何表情,但不妨碍这张脸依旧具有吸引力。因为此时是他松懈的时候,比清醒时候多了种不一样的柔和。
肆宁细细打量着他的面部轮廓,在心里描绘了几笔,但觉得不够贴切,于是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缓缓靠近他的脸颊。
在即将触碰上时,理智突然冲出来阻拦,她动作停顿住,而后手指蜷缩,黯然垂了下去。
几不可闻的一声沉闷叹息打破空气中的寂静,肆宁看着陆蘅的睡颜,微启唇,轻声呢喃:“笨蛋”
“我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