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圣语下车，见着文修道立马放下行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怎么就你来了？”

“我来你还不知足？”文修道翻了个白眼，“这次回来，黎简从金陵带来了三个人。”

“金陵？莫不是郗炀！”路圣语放开文修道，连连询问道。见他点头，神情激动，“好啊好啊，我早就想与他见上一面，我观读他的文章，乃与他神交已久。对了，另外两个呢？是谁？”

“彭江、宋睿。”文修道补上一句，“说了你也不知道，等会见面就认识了，他们两个对理科大有研究，特别优秀，这次去法兰西就是深造数学和物理的。”

“他们也去法兰西！那可真是太好了。”路圣语开心拍了拍文修道的肩膀，催促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他们吧。”

文修道无奈的摇头，“走走走，你这人心急的很。”他使坏的没有告诉路圣语估计黎简还带着三人在游华海，叫他心急，偏要他等。

夜晚，华海租界绚丽的霓虹灯凸显着华海的繁华，北里之舞，靡靡之乐，飘升于空，沿江地带的天幕被灯光照耀得如白昼。

四人游完江，黎简见天色已晚，想着路圣语他们也该到饭店了，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说完，收好相机，黎简今日给三人拍了不少照片，打算赶在他们离开华海前洗出来送与三人。

与租界不同，临街的商铺里不再是闪亮的衣裳，深沉的颜色更适合劳作的华国人。不少屋内的油灯被点亮，星星点点照亮长街。不同于租界的奢靡之风，华海的老街上有种宁静与热闹交织的市井气息。

道路旁稀疏栽种着玉兰树，花期已过，那略带苦味的清香聊近于无。树枝投下稀疏的冷影，偶尔一阵轻风袭来，若有若无还能闻见玉兰花的香气。

四人畅聊了一天，此刻，谁也没说话，一同享受着这份静谧祥和的时光，漫步往饭店走去。

刚踏入房门，郗炀迎来了路圣语的一个熊抱。他先是一愣，随即也热情的招呼回去。“你好，圣语兄。”

“你好！归正兄，我可太期待与你见面了。”路圣语松开郗炀，他亲密地叫着郗炀的字，招呼完后，紧接着分别向彭江和宋睿送上拥抱。

“彭江兄？”得了肯定，路圣语热切地招呼着，“你好你好。”

“那这位便是宋睿兄，你好你好。”

“他这次回来怎么感觉话又变多了。”黎简走进去，坐在文修道旁边问道。

文修道凑在黎简耳边，低声回答道：“那边的学生热情，比他还能说，这是取经回来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也要听。”路圣语招呼着郗炀三人落座，身子搭在文修道身上，凑上前去问道。

宋睿在一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虽然也有弟弟妹妹，但一家人都性格内敛含蓄，少有这种外露的时刻，“你们三人感情真好。”

“那是，你别看咱们几个认识不久，但一起经历的事儿可不少。”路圣语说着这个就来兴致了。

郗炀点头，成立社团之初，他向黎简取过经，收获颇丰。

“我都给他们讲过了。”黎简摁下路圣语。“吃饭吃饭。”

“那你肯定没讲咱们打架的事儿。”路圣语这话一出，黎简就知道是在说叶子夏被恶意取笑的事，因为有这次的打架情谊，促使他们很快地从同学转变为朋友。

彭江有些吃惊的看向黎简，她个子虽然不矮，但身形瘦弱，加上平时说话温声细语的，给他的印象便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孩子。“黎同学这么温柔，还会打架呢？”

“朋友们，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黎简，江洲城女子。他们江洲城女子向来接受的教育就是管家、顶事儿。急起来用江州话跟你吵吵，那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直往外冒。”路圣语站起身，用手比划着，最终停在自己肩膀处。“不过打架那次，她比现在矮多了，大概在我这。”

黎简看着路圣语兴致高昂，也不扫兴，任他往下讲。自从陆语嫣离开后，他表面一如往常，但大家都发现他的一天里少了些轻松的时刻。

“你就是那次之后才去学的拳脚功夫吧？”文修道想起黎简打人蹦起来的模样，有些发笑。

“一个诱因。”黎简摇头，她只是没想到男女在力量上的差距这么大，最终是为了自己才会去学的。

他们两个的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大家都集中精神地听路圣语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叶子夏的志向被耻笑，此后的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再也不提成为外交官这样的话。黎简担心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崩塌，可叶子夏的避而不谈让她无从说起。

见好友情绪日渐低迷，黎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让嘲笑她的人向她道歉。一连堵了几天人，对方都拒不道歉，既然文的不行便来武的。

于是就有了路圣语、文修道、张升勋三人的帮忙，四人将人堵在巷子里强硬地要求男生为他此前的言语道歉。

男生认出围住自己的人都是高校的风云人物，并不担心他们四人动手。不仅再次出言否定叶子夏，贬低女性的价值，还扬言要去学校告几人状。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黎简率先冲上前去将他踢翻在地，得了对方一句他不打女人。

“行，你有种别还手。”黎简气性被激起来，恶狠狠地骂道。

连着被揍了几下，男生也不乐意了，当即没忍住要还手。在一旁站着的路圣语出手拦住，“兄弟，你不打女人，那咱们打。”

“你们三个人，三打一，不公平。”男生看着路圣语，心中有些退怯。又不肯认输丢了面子，“明日这个时候，我喊两人来，咱们到时候再打。”

“你们同意了？”彭江暗含紧张地盯着三人，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

三人摇头，“第二次我们是文斗。”

“那后来呢，男生去道歉没？”

黎简回忆起那日，夕阳向地平线深处沉寂，辩论了一天，谁也没说服谁，再说下去依旧是毫无意义的。她看着眼前自傲的男生，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我衷心祝愿你偿命百岁，能看到将来女子活跃在各个行业。”

“真有那时，我当会向她道歉。”他嗤笑着，说着不诚心的话。

黎简不愿再与之争辩，和路圣语三人准备离开。

“喂，黎简。你，你朋友都很不错，我是陈可桦，咱们交个朋友吧。”陈可桦从头到尾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不过辩论让他看到了黎简四人的实力，愿意放下身段与之交往。

黎简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她离开的步伐没有停顿，扬声说道：“等你放下傲慢时，我们自然会成为朋友。”

“方才听路兄讲你们辩论的内容，那人倒是个才思敏捷的人。”彭江不禁在心中感慨，果然大城市的人才多，自己要更加努力才行。

听彭江这么说，宋睿也连连点头，“对，知进退，厚脸皮，前脚和你们打了架，后脚竟还想与你们交朋友。”

两人言语间无意识地认为一个人拥有才华足以让人忍受他的傲慢。

可黎简以为，这不只是傲慢，还有偏见，有不公。“有部分人是希望女子进步的，他们如同包裹蜜糖的毒药，希望地是进步女子成为他们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带出去是一件拿的出手得名贵花瓶，从侧面彰显自己的身份，倘若还能对自己事业有所帮助，那更是再好不过了。”黎简说完，顿了顿，心中有气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所谓进步女子，绝不可抢占他们的地位、瓜分他们的资源、占领他们的岗位。一旦涉及利益，又会高呼倒天反罡”

“不，黎同学，你说得对，是我们妄言了。”彭江有些羞愧，自己竟然想着有才华的人性子上有些傲慢也是瑕不掩瑜。

“这世道对女人来说，太不容易了。”宋睿设身处地地考虑，才发觉自己身为男人，先天就享有不少权利。

“不必可怜女子，这个世道男女都有不容易的人，我等所求不过是女性拥有和男性一样平等的权利。”黎简心知，这条路势必是漫长且曲折的，哪怕在她身处的新世纪，男女不平等仍旧存在。

“可是黎同学，我以为女子的思维逻辑在理科方面确实不如男子，这是我研学以来一直深有体会的一点。”彭江回想自己读书以来所接触的女性，她们或许在文学上具有天赋，譬如黎简，但理科类学科她们无法跟上学习进度。

黎简倒不知彭江如此想自己，听他这话也不欲做辩解，只说道，“我想世界之大，不能一概而论，或许你们的想法会在某天改变。你今天的问题，未来会有人替我回答。”

彭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也不再深究，“好，若真是那样，那她一定是个极为有魅力的女子，我且拭目以待。”

彼时的彭江尚不知回答今日问题的人是一位法兰西农妇，此时，少年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对未来美好的期望在灯火下是如此的温暖，散发着莹莹的光芒，照亮着游子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