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黛瓦石板路,小桥流水乌篷船,水墨画卷中烟波清幽的江东世界铺现眼前。
踏入巷子,朦胧烟雨中,木质的楼房整齐的立于两侧。门楣、檐口、屋脊等多处位置都采用精美精细的浅浮雕工艺,雕以花鸟、山水、瑞兽、人物故事等等用作装饰。抬头,便能看见天空被框进细长的画布上,倾露的心情。
被众多水道交织的禾城,通过人工修建了不少小河流,加上搭建了扯铃桥、木拱桥、走廊桥等多种桥梁,使得街巷穿梭来往便利。独特的水上交通,给禾城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风情。
水乡民居,名副其实,美不胜收。
画舫里,代表们陆续抵达,人员集结完毕后,继续接着上次的话题讨论。
“苏维埃的国情与我们大不相同,苏维埃的城市化率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并形成了成熟的工人阶级。在十月革命前,他们的城市占据了主导地位,全国绝大部分的人口财富都集中在城市。而我们的社会仍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别说城市化的覆盖率,连工人的反抗意识都是近几年才萌芽。”黎简将农村调研的情况简单给大家说了,随后总结道,“我国作为农业大国,绝大多数人口是农民。如果将工作中心任务定为发动领导工人运动,复刻苏维埃走城市中心道路,我认为光如此是行不通的。”
众人看向马赫、南尼奇尼夫,伍泗水给他们翻译了黎简的话。南尼奇尼夫听后直皱眉,“不可否认,苏维埃的情况与华国不同。可农民他们帮得上什么忙呢?”言语间,对农民的态度十分蔑视,“‘农民’不过是旧时代的产物,你们应该做的就是团结工人阶级,掌握政权后将农民改造成农业工人,这样才能创造更多的价值。”
黎简面色不虞地看向南尼奇尼夫,“既然是无产阶级政党,农民为什么要低一等?”
“黎,只有工人阶级是进步的,农民是一个比资产阶级更反动的阶级。”马赫无奈地解释道,“你们应该相信,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来帮助你们的,我们无偿分享我们的一切,为的就是实现全人类的彻底解放。”
“我倒觉得黎简的话很有道理,农民也是神州土地上的一份子,他们也经历着剥削、压迫。如果能联合农民,发展农民,对党来说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钟回本就是农家出身,与在座的同人相比,对黎简说的东西感触更深。
眼看话题即将扯远,伍泗水拍了拍桌子,“好了!我们应该相信马赫、南尼奇尼夫。苏维埃的成功是最好证明!我作为苏老师的代表、马赫、南尼奇尼夫的翻译,他们的想法比你们更能直观体会,共产国际的援助是不含私心的,所以我认为我们应当听取他们的建议。”
“国家不同,国情不同,我们既然叫华国共产党,就应该保留自己的自主思想。”黎简不相信苏老师会认同全盘接受共产国际的指导,他们能有我们自己了解自己的国家吗。
想到黎简毕竟是苏老师看中的学生,伍泗水放缓语气,“老师确实没说过这样的话,他要我传达的任务先前也已经说过,任务设定过多,咱们如何能够确保实现?要我说还是以发展党员和组织工人运动为主。”
伍泗水的话取得了绝大多数代表同意,最终黎简无奈让步。
在禾城南湖的画舫上,众人字斟句酌通过了党的纲领和决议,确定了党的实际工作计划。
“此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是同志。”
梁士泰和刁洛雨的对话,让其余人莞尔一笑。
告别各位代表后,刘青归回北平向司维老师汇报情况,而黎简则跟随钟回前往星潭。
因为会议通过的党的一大纲领,其中要求党内人员不可从事其他党派工作,有代表持不同建议,在双方争执下,各退一步,最终决定一般不能担任重要职务,但可以担任文职雇员或士兵、警察之类的职务。
由于此项规定,一大后,苏光唯即向主政的闫坤祥辞去穗城政府教育委员会的委员长一职,回到华海,全面主持党内工作。
抵达星潭后,黎简同钟回传达一大指示,开始着手办学发展党员。
发展党员一事不宜大肆宣扬,在钟回的提议下,以办学暗中发展党员。星潭党组织成员能力不俗,在大家协作下,办学一事进展颇为顺利。
根据党纲第六条,黎简和钟回提出了较为严苛的党员标准,在星潭党组织内部通过后,发给了两位老师,经修订后普及。
办学期间,黎简和钟回一直有关注工人运动,魏鹤译、桑呈志是琼州劳工会的领头人,黎简曾听老师提起过魏鹤译,他为人细心,擅演说,□□期间,领导炒油厂的工人罢工游行。
这次前往琼州,为的就是与他们见上一面。
据钟回说,劳工会组建一年,工人提出的诉求被满足得少,忽略得多,前不久遭政府暴力弹压,琼州罢工失败,估计这会儿,士气正低落。
“幺妹儿,他们失败多半是领头没带好队,在那些当官眼里就是乌合之众。”黎嘉撇了撇嘴,对劳工会并不看好,一年时间没干个名堂出来。“你们去了,有得干咯。”
“三哥,毕竟工会事事都靠他们两人组织起来,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黎简不认同的说道。
“海北说得也不是全然无理,大大小小闹了好几次罢工,可都没有达到目的,反倒落下个闹事的名声。”钟回嘴上这么说,但对前路,似乎已是胸有成竹,“这次我们给他们送去的马克思主义,就是最好的行动纲领。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看琼州的情况才行。”
许久没人叫三哥海北,黎简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而她的思维早已经发散到了家中兄妹几人的字。
大哥取字山南,与三哥的海北都是一个意思,大山之南,大海之北,祝君前程远大且自由辽阔。二姐取自世喜,一世欢喜。而自己自及笄礼后,平乐二字,只有父亲偶尔会这么叫自己。
知晓平乐二字的人,皆以为父亲寄和平安乐,平坦富饶之意。哪会知道这个靠江吃饭的老实男人,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快乐。
黎简从不小看亲人的直觉,父亲哪怕不知道自己的志向,但也为她铺路学习,二姐约莫是自己说不回家过年时,就隐约猜到了,所以寄来的生活费逐年增加。一是为了告诉自己,不必忧心钱财,二是要她无须担心家里。
这次三哥跟来,一路也没想过瞒过他。
自从看到三哥写下的东西起,她就萌生了吸纳三哥成为党员的想法,这个想法也得到了老师的认可,所以开会做事,都带着三哥。
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在三哥面前无所遁形。他不说,不拒绝,黎简当然开心,她希望能和三哥成为一个战壕里的同志。
前些日子收到大哥来信,他说自己上谷国民军事学院学习,家中的事情都交给了二姐。父亲早已退居后线,在家颐养天年,他希望三哥能早日归家,帮衬二姐。
历届从上谷国民军事学院毕业的学生基本都被政府、各大军阀招收进去,最次也是尉官起步。
江洲城消息灵通的,谁都知道大哥去上谷国民军事学院,是被上面看中,出来之后要进政府系统。对船帮自然是多加照拂,能卖好的地方也不端着。
家中的事情二姐说她尚能对付,让三哥不着急回去。黎简知道,二姐是想三哥跟在自己身边,照顾她。
黎简也没跟二姐客气,她是想让三哥留下来的,不过也没忘问黎嘉的想法。
那时,正对马克思主义产生兴趣的黎嘉自然忙不慌的摆手,说不回去。
回想到三哥当日的作态,黎简神情放松,她的头微低着,嘴角向上扬起。
黎嘉侧目看见,向黎简面前凑了凑,“你在偷笑塞子,笑我刚才说得话呀?”
“我盐吃多了迈,笑你说话。”黎简走神根本不知道两人刚才再说什么,不过不用她问,黎嘉自己就接着往下说了。
“我没你们想得那么多、那么远。你们说那些,我觉得有道理,是条路,但是太远了。这个世道太苦,太多不公平,很些人都不定活得到那时候,等不到你们说得那一天。我就想要在当下,能救一个是一个。”黎嘉双手抱着颈子,高扬着头,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可黎简听出了他言语中的认真,停下脚步询问道,“三哥,你想走了。”
黎嘉偏头看着黎简,拍了拍她的头。“等这件事了了,我再走。”
黎简微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因为三哥的想法没错。
他们即将走上不同的两条路,只要终点相同,一定会再相遇。
她只是有些惆怅,苏诺说得对,既想要家又想要国,是不现实的。
钟回看着兄妹俩儿默不作声,朗声笑道,“有你这话,那可就不客气了,非要让你也出出力才好。”
黎嘉失笑,拍了拍钟回的肩膀,呲牙乐道:“尽管安排。”
————不定时掉落碎片—————
夜晚,黎嘉见黎简一个人坐在石板上,手摸着他送的符,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自己说了要走,黎简虽没说什么,但情绪低落了不少。
“看来你很喜欢我送的礼物。”黎嘉得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这个符不怕水不怕火的,但到底没得玉的好,等哥练出来了到时候送你一个我刻的。”说起,就想到老头,小气鬼!这次出门只从他手里骗到两个,分别给了大哥二姐。还好幺妹有个,不然差点水端不平。
黎简摸了摸这个符,虽然她不信这些,但听见三哥的话,想到从前不由笑出声。“从前你最不信的就是这些江湖把式,当初一家子全担心你被骗。”
黎嘉捂着头,想起了被二姐压着看书的苦,“你非说我书读少了,没事就给我寄书,还编写故事说是防骗手册,不过写得是真的好,我让说书的拿去说给那些老辈子听,还真的防到骗子了”
黎嘉有意逗幺妹开心,黎简亦不是沉溺消极情绪里的人,所以很快收拾好心情,有说有笑的和三哥往回走。
看见黎简开心起来,黎嘉这才心里松了口气,余光瞅见符,突然感觉心里沉重了一点,最讨厌画符了,还得先能画出来才能刻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