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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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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挺辛苦的。他那样的性格太容易自我消耗,又有高自尊的一面,不会提醒旁人他的付出,做多少事都不会被重视,一点错事反而被放大记住。”

我没说话,我无法附和妈妈,即使她说的都是真的。没错,那个男人和他的儿子是一类人,他同样不会不会告诉我他在那些看似美好的人际关系中受的委屈,这是他心软又倔强的地方,只能由伴侣慢慢理解,慢慢体谅,好在我们有互露伤疤的习惯,我也不断要求他跟我坦白一切,就算我情商低又古板,至少我能理解一部分。

“你为什么不去看他?”妈妈问,她和我一样直白,不会把商场里的那些看似玲珑的做派用到我身上。

我能回答什么?只能看着她,反复斟酌,借口我没有,理由没法说。

“怕他妈妈难受?”妈妈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忍,帮我说了。

我不知道我在她眼中是怎样窝囊的丑态。我不想她看到我不够果断、束手无策的一面,可我有什么办法?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你今后什么打算?说说?”妈妈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

“我不分手。”我说。

妈妈很明显地愤怒着,又立刻气馁了,不冷不热地说:“那说说你的打算,有时候也要借助一些大人的智慧才能解决问题。”

我更不愿说话,我们的问题有多少是大人造成的?一是一二是二,但我不想指责妈妈,只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解决?你们解决问题的办法是?跳铁轨?跳楼?你们真不管自己妈妈活不活得下去。”

我不敢说话。不得不承认,在我想到死亡的时候,它的吸引力大过一切,一切能让人留恋人世的人和物都像敌人,缺点无限扩大,只露着黑暗面逼迫我们,让人更加厌恶这世界。在我们盲目追求死亡的那一刻,我们绝对自私,拒绝想任何后果,那种抛开一切束缚的感觉简直可以称为自由。现在想想,尽管我自以为是在家里大闹一场,以为会降低妈妈的悲伤程度,我真能如愿吗?不可能。爸爸打我骂我,我还常常想他的好处,伤感他的处境,假若我真的死了,妈妈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吵架就愿意淡忘我,而我最初的死亡幻想中,我其实想用死亡惩罚妈妈,换她内疚悔恨,一辈子不得安生。而他的妈妈……我几乎流出冷汗,倘若他死了,他妈妈还活得下去吗?

我到底有多自私?

妈妈还在看我,她的眼神几乎是悲哀的,也是怜悯的。

“看什么?”我越发不自在,我不喜欢妈妈这样的眼神,但不可否认,妈妈的眼神近于怜爱,她从未这样看我。

“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妈妈依然看我,她的头偏了偏,过分疲惫地靠着椅子,“我对你了解太少了。”

我不说话,她忙着了解她老公和孩子,没时间了解我——我说不出这种话,我不断躲着她,拒绝她,激怒她,是我先放弃互相了解的机会,我不能因为自己是小孩子就一个劲占大人的便宜。

“我……不分手。”我吞吐着说。

“你就会这一句?”妈妈怒气又上来了,“然后呢?”

“一直联系。尽量……避免矛盾。”我觉得难堪,尽管这是我们唯一的道路,说出口却像描述两只阴沟里的老鼠,在妈妈们的目光下躲闪着,弱小得近乎无耻,近乎摇尾乞怜。越是这样,我说话越硬邦邦的。

“一直躲着?地下情?”妈妈似乎觉得最后三个字好笑又别扭,她的表情很不自在。

“我不分手。”我只剩这句话了,不论她想劝我也好,想逼我也好,想怎样都好,我欠妈妈很多理解,心里也堆满歉意,我没做错事,但我对不起妈妈。可是,我不会因为妈妈和他分手,这件事我从不退步。

“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呢?”妈妈看了眼天花板,“你性格冷静,上面那位和你不太一样。”

我的意志顷刻瓦解。妈妈不愧是妈妈,小孩怎么说得过大人,他们经历太长的人生和太多的事故,总是一眼看到最糟的东西,小孩以为的悲观也许不能称为悲观,大人才是扛着悲观过日子。

“没想过?你可真聪明。”妈妈不留情地挖苦我。

“我不分手。”我还是这样说,我会保护他,我会想尽办法不让这种发生,如果再发生……我就和他一起跳。总之我不分手,他已经无路可退,我不能退后。我不能把他的不幸做为放弃的借口,我们是背着不幸走到一起的。

“还是你想……殉情?”妈妈的表情又别扭了,将她常识里用在情侣身上的词语用在两个男孩子身上,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轻松自如;另一个是情敌的儿子,简直在挑战她的耐心底线,她的口气也带了一些讽刺,“什么也不管了,为一个人丢掉所有人,也不管别人会因此难过,甚至赔上别人的一生?”

“妈妈。”我叫了她一声,我的声音太软了,但我知道这次自己不是求助。我心中有千言万语,从前我没能对她说,反复思索才开口,“我已经不想死了。”我顿了顿,“我不分手。”是的,这次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不是这段感情的最后一刻,是生命的最后一秒钟。我的年纪的确不大,还有漫长人生,但除了他我不为任何人心动,他也一样,也许世事无常,很久很久以后,因为成长,因为时间推移,因为外力介入,我们的感情变质了,消失了,“永远”变成“曾经”,至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我们只有彼此,我们必须为彼此坚持。

我突然有点理解他为什么喜欢那句“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从前我认为殉情这件事透露着无能,放在古代还能理解,放在现代简直是二流狗血剧,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件事会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甚至一度成为我的人生目标,直到现在它还是不能排除的人生选项。只有他浪漫又温柔的性格才能体会“殉情”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当一个人心中有另一个人,他们终会认为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他们也会排除万难寻找这个“世界”,通过爱情,通过婚姻,通过□□,甚至通过死亡。得不到祝福的爱情是场悲剧,那些和殉情有关的故事流传到现在,有几个人还愿意为所谓的爱情放弃一切?

我愿意,他也愿意,这样的感情未必高尚,不,它是最自私的,正因如此我们更加坚持。

我闭上眼,他波光潋滟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他在阴暗的包间说这句话。那时我们不是恋人,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他也不想跟我殉情,但他轻易被这句话吸引,也许他敏感的性格早就预感到自己有那么一天。

“你们以为自己是情圣吗?”妈妈的表情又变成深深的无奈,她拿我束手无策了。

“妈妈。”我想我还是应该跟她说清楚心里的话,“妈妈,对不起,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也知道你一直为我好。我不会放弃我做为儿子的责任,但是……”我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妈妈一心一意为我着想,我却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一定要与她背道而行,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修补感情,但我依然选择背叛她。

“我不分手。”我说完咬住嘴唇,让自己看着强硬,我不乞求她。

妈妈用似远似近的眼神看我,那眼神像被风吹了太久的海棠,瞬间就要散落。

我与她平视,没有任何回避。

妈妈仔细看我,像是用眼睛检查我,又像在用眼神摩挲我,半晌她才说:“果然只有当了父母才能体会父母的心情,我算明白你外公当年的心情了。”

我难受极了,妈妈要和我断绝关系吗?但我还想孝顺她,她不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妈妈……等我上了大学……我们会考外地学校,不会让你整天看到生气……”我艰难地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妈妈少生一点气。

“够了,我又不是你外公。”妈妈呵斥。

“妈妈?”

“听着,我现在帮你解决这件事。”妈妈断然说,“振作点吧,有什么事过不去。”

“什么?”

妈妈没回答我,她拿着化妆包去了卫生间,出来时容光焕发,头发和妆容都精致,她穿上因摆放整齐没有什么褶皱的外套,换上高跟鞋。我闻到一股平时根本闻不到的香味。妈妈用了浓香水——也许不是浓香,只是她平时用的太淡了。香味不是不好闻,只是太张扬,现在她的妆、眼神、口红的颜色和香水的味道无不咄咄逼人。

“妈妈?”

“等着吧。”

妈妈转身出了门,我习惯计算分析的脑子突然不够用了,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帮我解决?解决什么?恋爱?她要做什么?她要去找他?我连忙起身向门外跑,偏偏电梯停在一楼迟迟不上来,我只好走楼梯,刚出楼梯口就看见两个小孩在他的病房门口探头探脑。

我招了一下手,他们比赛一样飞扑到我身边,抢着说:“哥哥,妈妈把阿姨叫走了!”

“什么?”我的脑子顿时混乱,下意识问:“她们去哪儿了?”

他们摇头。

我的思维从未如此集中,妈妈打扮得过于隆重,可能是示威也可能是谈判;妈妈在他的病房外叫人,男人和小孩都在,倘若剑拔弩张,男人会想办法阻止,他也会想尽办法防止事态恶化,此时男人还在病房里,说明两个女人在默认的和平中离开这里,她们必然交代了某种理由,那么妈妈显然要谈什么;她们各自担负医院的舆论,断然不选楼梯间或走道这类可能遇到路人的地方,以妈妈的个性也不会去高层楼台或过于偏僻的地方,那么她们能去的……

“阿姨的办公室在哪里?你们常去的那个?”我问两个小孩。

“在三楼!”

“我们带哥哥去!”

我看了眼电梯,专用的那间还在一楼,另外两间闪烁不停,我心里急切,拉着两个小孩就下楼梯,他们一个个跑得比我还急,我不得不放慢脚步嘱咐他们好好走路。三楼一会儿就到,他妈妈所在的办公室在角落里,上面写的是档案室,我想起他曾说过他妈妈接了个整理资料的私活,大概她平日闲暇就来这里干活,也不知她以什么心情带着两个小孩在这间办公室工作。我抬头看了一眼走廊,摄像头看上去完好无损,角落里根本没人来往,上下楼只有一个安全口,我指了指摄像头下的一小块区域嘱咐小孩子:“你们站在这里不许动。有人来了就叫我。”

他们互相看看,不太愿意,但他们一向怕我,只好点头。

“乱动的话,今后就不陪你们玩了。”我说。

他们立刻站得笔直,谁也不敢乱动。

我确定他们离办公室不远,能够一直在我的视线和跑程内,才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门。

我想我不会猜错,她们不可能在医生办公室、护士台或者储备室、卫生间谈话,他妈妈只有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可以带着小孩进入不被制止责罚,所以她们只能在这里。

妈妈想做什么?我该敲门吗?里面似乎没什么声音,只有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起伏不定。

她们在里面做什么?我清楚她们之间有怎样的牵扯,她们毫无形象的厮打我看过一眼就记得一清二楚,成了我很多年的噩梦,一再提醒我曾犯下什么样的错误。她们好不容易各自生活,不再交集,最后又因我进了同一家医院,忍受彼此的存在,直到走进这个办公室。妈妈要做什么?她说……要帮我解决问题。怎么解决?

门“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

他的妈妈冲了出来,她神色慌乱凄苦,脸孔像被雪浸泡过,我已经很久没听过她的高跟鞋声,她已经不穿了,从前她的儿子以沉默逼她发疯,现在她也用沉默回敬,日夜让他惴惴不安。此刻的她似乎并不沉默,她的眼神分明想控诉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所有的话变成脸上的绝望。这张脸我看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阿姨……”我想扶住她的身体,她摇摇欲坠。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往日的戒备和憎恨,像生无可恋。

我的心脏揪紧了,我又觉得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是的,背负原罪的我没有赎罪,反而把罪过翻了一倍。可是……可是……我不分手!我可以用我的一辈子补偿她,但我不分手!哪怕再艰难我也要再走一步、再多走一步,我可以忍受一切良心的苛责,自私也好,卑鄙也好,被厌恶也好,我必须坚持下去!

她躲了一下,没让我碰她,匆匆离开,颤抖又踉跄。

我忍着心痛看向那扇办公室,顿时更加心痛。

妈妈站在那里,脸颊红肿,看上去同样摇摇欲坠。

“妈妈……”我叫她。

她似乎有些头晕,身子晃了晃,看向我。

“妈妈……”我又叫了一声,我又变成了那个不知如何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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